亦恕与珂雪(43)
她叫我也一起坐在柜台内,我看四周并无其他人,便跟着走进柜台。一位金发女子走楼梯下楼时差点跌倒,说了声:“shit!”金发女子瞥见我在,大方地笑了笑,说:“excusemyfrench。”她跟金发女子用英文交谈了几句(是英文吧?),金发女子向她拿了一些讲义后,又上楼了。
‘为什么她要说:excusemyfrench?’金发女子走后,我问。“英国和法国是世仇,所以英国人如果不小心骂了脏话时,就会说:请原谅我说了法文。”‘妈的,英国人真阴险。’我说。“嗯?”她似乎吓了一跳。‘对不起,请原谅我说了日文。’她表情一松,又笑了起来。
‘其实我的英文不太好。’“是吗?”‘你知道beegees这个乐团吗?’“嗯。”‘我以前一直误以为他们是女的。’“为什么?”‘因为beegees我老听成bitches。’她笑得岔了气,咳嗽了几声。
我看她应该有些工作要忙,便站起身四处看看。偶尔有人进来谘询,她很客气地回答,接电话时也是如此。忙了一阵后,她说:“对不起,让你陪我。”‘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事。’“我通常都是四点多到咖啡馆喝咖啡,然后再赶来这里上班。但今天小莉突然发烧,我带她去看医生,就耽误了。”‘她还好吧?’“已经退烧了。”‘那就好。’
“你会怪我把你拉来吗?”‘不会啊。’我说:‘如果你不拉我过来,我才会怪你。’“为什么?”‘因为如果今天又没看到你,我会很担心。’“我也是觉得你会担心我,才匆忙去咖啡馆。原本只是想告诉你今天没空,不能陪你喝咖啡。”她笑了笑,“没想到却硬把你拉来。”‘你拉得很好,很有魄力。’她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接话。
‘你在这里还画画吗?’“几乎不画。”她摇摇头,“而且,这里毕竟是工作的地方。”‘你喜欢这个工作吗?’“工作嘛,无所谓喜不喜欢。”她说,“毕竟得生活呀。”‘我也有同感。’“这世界真美,可惜我们不能只是因为欣赏这世界的美而活着。”她叹口气,接着说:“我们得用心生活,还得工作。”
‘我去帮你买杯咖啡吧。’“咦?”她很疑惑,“怎么突然要帮我买杯咖啡呢?”‘我猜你是那种喝了咖啡后,就会觉得世界的颜色已经改变的人。’我笑了笑,‘所以我想让你喝杯咖啡,换换心情。’“谢谢。”她终于又笑了起来。
这里的环境我并不熟悉,走了三个街口才看到一家咖啡连锁店。我买了一杯咖啡和两块蛋糕,走出店门时,天空开始飘起雨丝。我冒雨回去,幸好雨很小,身上也不怎么湿。到了补习班门口时,隔着自动门跟她互望,发现她的眼神变得很亮。我刻意多停留了十几秒,再往前跨步,让自动门打开。“我想画图。”她说。‘我知道。’我说。
“我有带笔,可是却忘了带画本。”‘我的公事包里有纸,我拿给你。’我将咖啡和蛋糕放在她桌上,‘以后不要再这么迷糊……’一讲到迷糊,我的嘴巴微微张开,无法合拢。“怎么了?”‘我的公事包还放在那家咖啡馆。’我很不好意思。“没关系。”她笑了笑,“这里纸很多,随便拿一张就行。”
她找了张纸,开始画了起来。我背对着她,面向门外,并祈祷这时不要有任何电话来打扰她。我的视线穿过透明的玻璃门,依稀可见天空洒落的雨丝。雨并没有愈下愈大,感觉很不干脆,像我老总的别扭个性。“画好了。”她说。我回过头,她把图拿给我。
图上画了一个女孩,面朝着我,是很具象的女孩,并不抽象。我一眼就看出她画的是自己。不是我厉害,而是她画得像。女孩似乎是站在雨中;或者可说她正看着雨。由于纸是平面,并非立体空间,因此这两种情形在眼睛里都可以存在。当然从科学的角度而言,只要看女孩的头发和衣服是否淋湿,便可判断女孩是在雨中,或只是看着雨。但我并没有从这种角度去解剖这张画,我深深被女孩的眼神所吸引。
“你猜,”她说,“女孩是站在雨中?还是看着雨?”‘她站在雨中。’我回答。她有些惊讶,没有说话。我凝视这张图愈来愈久,渐渐地,好像听到细微的雨声。然后我觉得全身已湿透,而且无助。我转头看着她,一会后说:‘我能感受到,你在这里真的很不快乐。’她更惊讶了。我们沉默了很久,突然外面传来哗啦啦的声响,下大雨了。
‘这张图让我命名吧。’我打破沉默,问她:‘好不好?’“好。”她说。‘就叫:哗啦啦。’“哗啦啦?”‘嗯。听起来会有一种快乐的感觉。’“是吗?”‘没错。而且最重要的是,虽然你站在雨中,但你只会听到哗啦啦的雨声,并不会被雨淋湿。’“为什么?”‘因为你有我这把伞。’她没有回答,抬头看了看我,眼神的温度逐渐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