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恕与珂雪(35)
他关上水龙头,拿抹布把手擦干,再转过身面对我,说:“我只说:我知道很多你想知道的事,并没说我知道她在哪里。”‘那你知道什么?’“她的手机号码。”‘她有手机?’我惊讶得张大嘴巴。“她为什么不能有手机?”‘她是学艺术的啊!’“你以为学艺术的人现在还用飞鸽传书吗?”
可能是我的刻板印象吧,我总觉得学艺术的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就像我也无法想像一个学工程的人睡在蕾丝滚边的床单上一样。我的惊讶还没完全褪去前,他拿起电话拨了一组号码。“你在哪里?”“那是哪里?”“怎么去那里?”然后他挂掉电话,拿起笔,在纸条上写了一些东西。
“她在家里。”老板将纸条给我,“这是她家的地址,该怎么坐车我也写在上头。”‘谢谢。’我接下纸条,看着上面的字。准备拉开店门离去时,听见他说:“找到她时,记得问她……”‘问什么?’我转过身。“问她吃饭了没?”‘可不可以问比较有意义的问题?’“这样问就对了。”我不再多说话,拉开店门走人。
我大约坐了廿多分的捷运车程,再改搭公车,第五站下车。天已经黑了,街灯也亮了,但眼前的街景对我而言是完全陌生。看着字条上的指示,准备迈步前进时,脚突然停在半空。因为我想到:这样来找她会不会太唐突?还有,我为什么这么急着想见她?刚刚应该在咖啡馆内多考虑一会才是,如今却呆站在街头犹豫,不仅不智,而且还会冷。算了,既来之则安之,还是硬着头皮找她吧。
她住在一栋老旧公寓的四楼,一楼的墙上爬了一些藤蔓之类的植物。大门没关上,想按电铃时发现四楼有两户,但电铃上并没有门牌号码。我直接走上四楼,发现其中一户的门上画了一张脸。这张脸非常大,占了门的三分之一,表情不算可爱,只是张大了口。虽然有些线条看起来像小孩子的涂鸦,但我觉得应该是她画的。我找不到门铃,只好敲两下那张脸的额头。
“是谁?”门内传来声音,“是谁唤醒沉睡的我?”这应该是女声,但刻意压低嗓子让声音变得沙哑,以致听来有些怪异。‘我找学艺术的女孩。’我说。“你是谁?”‘我是学科学的人。’“为什么说话时不看着我?”‘你在哪里?’我四处看了看,‘我没看到你啊。’“我就在你面前。”我往前一看,只看到那张脸的画像。
‘别玩了。’我恍然大悟,觉得应该是被耍了,‘她在家吗?’“你讲一个跟画画有关的笑话,我就告诉你。”门内的声音仍然怪异。我隐约觉得这是学艺术的女孩在闹着玩,因此很努力地想笑话。“快哦,我又快睡着了。”‘我以前如果要自我介绍时,都会说:我喜欢钓鱼和绘画,因此可谓性好渔色。’我等了一会,门内没任何反应。‘喂,我讲完了。’门缓缓开启,果然是学艺术的女孩探出头,她笑着说:“你讲的笑话太冷,我刚刚冻僵了。请进吧。”
我走进客厅,稍微打量一下,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我以为会看到很多艺术品。’我说。“如果你走进一个杀手的家中,会在客厅看到枪和子弹吗?”‘这……’“我有间工作室。”她笑了笑,“我的作品都摆在那里,不在客厅。”‘喔。’“想不想看看我的工作室?”‘好啊。’
她的工作室其实只是这屋子的一个房间,不过并没有床,只有画架。满地都是画具和颜料,还有些半满的杯子,盛了混浊颜色的水。墙上挂了几幅画,水彩、油画和素描都有,尺寸大小不一。落地窗外有阳台,阳台上摆了张小圆桌和椅子。“请坐。”她说。‘谢谢。’我环顾四周,找不到椅子。“不好意思,忘了这里没有椅子。”‘没关系。’我说:‘画画要站着欣赏,音乐才要坐着听。’“你也会说这种奇怪的话哦。”她笑了起来。‘跟你学的。’我也笑了笑。
‘你好几天没去那家咖啡馆了。’“我上次不是脚扭了吗?后来变得严重,没法出门。”‘脚好了吗?’“嗯。但我前天在阳台上睡着了,可能不小心着凉,就感冒了。”‘感冒好了吗?’“嗯,差不多了。”‘那就好。’“差不多要变肺炎了。”‘啊?’“开玩笑的。”她笑着说:“今天去看了医生,应该很快会好。”
我在房间里漫步闲逛,欣赏墙上的画;她则靠着落地窗,悠闲地站着。‘这几天有画了什么吗?’“没有。”她说:“画笔好像浮在空中,我却连抓住的力气也没。”我停下脚步,看了看她。她耸耸肩,很无奈的样子。“你的小说呢?”‘没什么进度。’轮到我耸耸肩,‘心里空空的,无法动笔。’“没关系。”她笑了笑,“我明天就会去咖啡馆了。”‘嗯。那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