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32)
「上车的时间到了。」他看了看錶,随即站起身,「走吧。」
「嗯。」我也站起身,然后说:「人家叫我铁板妹是因为……」
我想解释这外号的由来,却难以启齿。
「没关係。」他笑了笑,「我会去问妳们系上的同学。」
「不过别问跟我们同桌吃饭的人。」我说。
「没错。」他又笑了,「他们应该会想打我吧。」
「你知道就好。」我竟然也笑了。
但他不知道,要我对还算陌生的男孩微笑,是件多么艰难的事。
两天后的下午,当我刚下课走出教室时竟然看见他,我吓了一跳。
「抱歉。」他说,「我打听了妳上课的时间和教室,所以来等妳。」
「请问有事吗?」我问。
「我知道为什么妳叫铁板妹了。」
「你是专程来告诉我这件事吗?」既然知道我是铁板,你还来踢?
「不。」他说,「我刚好有两张电影票,想请妳一起去看电影。」
「如果你去买了两张电影票,那么你就会有两张票。」我说,
「这怎么能叫『刚好』有两张票?」
「妳说的对,这不是刚好,我是因为想请妳看电影所以才买两张票。」
他问,「请问妳这个星期六下午有空吗?」
「这……」我有些迟疑。
「唉唷。」他突然弯下身抚摸小腿。
「你怎么了?」
「我踢到铁板了。」他笑了笑。
我愣了愣,随即会意过来,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如果妳刚好有空,如果妳刚好不介意,请妳跟我一起看电影。」
他又笑了笑,「这时候就可以用『刚好』了。」
我看了看他,犹豫着要不要拒绝?或是该怎么拒绝?
「请妳看在我们刚好是文静而贤慧的面子上,一起看场电影吧。」
我不再犹豫,缓缓点了点头。
一直到现在,我还是搞不懂当时我为什么会答应?
阿爸,你一定偷偷帮了文贤。对不对?
星期六那天下午,我们约在一间百货公司的楼上看电影。
电影院在百货公司顶楼,坐电梯到最上层后,还有座向上的手扶梯。
要跨上手扶梯时,我突然想起阿爸,刚抬起的左脚晃了晃,
身体快失去重心。
「小心。」
他抓住我的手,稍微拉了一下,我的左脚便平稳地踏在手扶梯上。
他手掌的温度像阿爸一样温暖,就是那种温度,那是阿爸的温度。
我的视线开始模煳,我拼命忍着,绝不能掉下泪。
「抱歉。」他看见我的神情,吓了一跳,「我不是故意要拉妳的手。」
他一直道歉,我一直摇头跟他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那天的电影是喜剧,我却像看了一场悲到底的悲剧电影。
阿爸,那时你一定也在场。对不对?
文贤虽然容易冲动,但并不鲁莽,个性也很细心体贴。
他知道我的生活习惯后,会陪我去餐厅吃饭,下课后陪我走回宿舍。
「我明天还可以跟妳一起吃饭吗?」到了宿舍门口,他总会问。
「嗯。」我点点头。
「感恩。」他笑了。
我们的交往虽然平澹,但每天都有一点点进展,坦白说我很喜欢他。
看完电影两个月后是毕业典礼,典礼结束后他来找我,带了五束花。
祝贺毕业的花束通常很大,他只得两手腋下各夹一束,双手环抱三束。
他走路的样子很狼狈,像某些零件故障且电池快没电的机器人。
「这么多人送你花呀。」我很惊讶。
「这些花不是别人送我的。」他从花束间探出脸,「很多人嫌麻烦,
不想把花带回家,便随意丢弃。我觉得很可惜,所以……」
「这么多束花,你怎么带回去?」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耶。」他笑得有些尴尬,「我只是觉得这些花
很漂亮,如果不好好珍惜,花会很可怜的。」
那瞬间,我知道我已遇见了阿爸所说的,世界上最幸运的男生。
因为懂得珍惜花的人,一定也会珍惜像花一般的女孩。
「你缺女朋友吗?」我问。
「什么?」他似乎吓了一跳。
「你缺女朋友吗?」我又问一次。
「很缺啊。」
「那我做你的女朋友好吗?」
「当然好啊。」他笑得很开心。
文贤毕业后两个月要去当兵,而我毕业后半个月便找到工作。
当兵前两个礼拜,文贤带我回他家去看他阿嬷。
从他家回台北后隔天,他对我说:「我阿嬷要我们早点结婚。」
「呀?」我大吃一惊,「我们才认识几个月而已耶。」
「我知道。」他说,「不过阿嬷说如果我们认识越久,对我越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