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好合(251)
就着赵西音,两人间的交流终于自然了许多。
周启深有意无意地提起小时候的事,又问阮北临的情况,阮斐倒也没有不自然,问什么,答什么,但一条刻度线在她那儿摆着,很明显地告诉你,再多余的热情,也没有了。
周启深虽出身贫寒,但多年商场打拼,气质已然出类拔萃,一身华服加持,与这破旧的小面馆格格不入。说到无话可说时,他终于沉默下去。一生之中,难得有这么手足无措的时刻。
“吃好了吗?”阮斐要起身。
“我来买单。”周启深抢先一步。
他站起时,比女人高了一个多头,阮斐的力气却奇大,不太客气地拽住他的手往后扯开,“站着去。”
周启深站在她身后,又听她问:“吃饱了没有?”
“饱了。”
“我听西西说过,你工作忙,还有头疼的毛病。注意身体,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
阮斐的普通话并不标准,夹杂着几分当地口音,但在周启深听来,却莫名戳中他内心一洼柔软,那是久未开启过的缺憾之地,常年封闭,不见阳光。她这几句话,犹如四季里的第一场春雨,细细碎碎地浇淋而下,润物细无声。
周启深只身走去店外等,仰头看了看夜空,生生忍过眼里的这波干涩。
“行了,走吧。”阮斐经过他身边。
周启深忽说:“晚上光线不好,我来开车。”
她侧过头,颇有几分质疑,“这车你能开?”
摇摇欲坠的手动挡面包车,至少得有十个年头往上了。
周启深脱了风衣外套,随手丢去后座,架势熟练地坐上驾驶位,发车,离合器,进档,有条不紊。他说:“我十八岁进部队,开了三个月军用货车,驾照不用考,直接发的。那时候上高山进野林,长途一开就是十多个小时,练出来了。”
阮斐看他这范儿,心里就有了数。
周启深估计也有点飘飘然,还单手打方向盘,结果离合器松快了,车子直接熄了火。
阮斐笑了,“没关系,这车是不太好开。”
后来车子往回开,路上,周启深问:“你一个月靠跑车能挣多少?”
“三千多,旅游旺季五千来块。”
“小北的爸爸呢?”
“肝癌,过世十年了。”
周启深怔了怔,“抱歉。”
到了后,阮斐先下车,从后备箱里翻出一个黑袋子,把它递给周启深,“这个是我在靠谱的人那里弄的碧雪草,外面买不到,你拿回去给西西,炖汤熬粥都可以。”
周启深接过。
“你明天就回去吧,别让姑娘挂念。”起风了,一阵阵的往人身上吹,西北的夜仍有未消的寒意。就像阮斐此刻的态度,周启深已然知晓了答案。
他点点头,亦不再有多余的表情,“好。那您注意身体。”
刚要转身,阮斐忽然叫住他,叫的是:“小深。”
周启深浑身一颤,过了电。
“有的事情,你来过,是心意,我明白你的心意了。”她说。
周启深也明白了她的心意。
人生如旅途,我亦是行人。在某个转角口,她已作出过选择,那一程的风景,无论好坏,都已挥手告别。时光荏苒,有了新生活,不想回头看。
世间疾苦,看透,不说破。
多数时候,内心的渴求与执迷,不过是自我拉锯,自我成全。
这一刻,周启深好像听到了内心与遗憾握手言和的声音。他转过身,笑容俊朗坦荡,如明月清风青云梯,忧愁不见,心魔已灭。
他真诚道:“小北弟弟以后考大学,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他推荐几名教授。”
阮斐笑了笑,掩不住的骄傲,“他也提过,想考去北京。”
周启深颔首,“那您让他加油,我在北京等着他。”
说完,不再多停留,周启深干脆利落地告别,然后开车离开。
尾灯闪烁,猩红添色单调的夜。
开出十几米后,霸道车很明显地慢下车速,几秒之后,又卷土扬尘而去。
阮斐站在原地,注目周启深离去的方向,很久很久才迈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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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宁雷暴雨持续一天,航班延误,周启深周三到北京。
赵老师不放心女儿一个人,赵西音这几日都回自己家住着。今天才回了梵悦那套房子。
凌晨三点,周启深披着一肩风尘仆仆回家。
他开门的动作轻,行李就松手搁在玄关,为避免更大声响,他直接赤脚走去主卧。知他归家,赵西音睡前没把门关紧,一条缝虚掩,小夜灯暖黄的光线恰恰好。
她侧身睡在床边,容颜恬淡安然,眉间一片宁静。
周启深看到她的这一刻,劳顿的辛苦顷刻消散,内心尚存的杂念一瞬分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