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好合(22)
“鱼怎么烧,清蒸还是煎炸?”
赵西音回神,周启深一直望着她,他自己做决定:“清蒸,赵叔也能喝点汤。”
他这阵仗,是没打算让赵西音做饭了。赵西音帮他打下手,后来他兜里的手机一直响,周启深嫌吵,腰胯就往她这边挪了点,“手机。”
他手上有鱼血,确实不方便。赵西音伸手进他侧边裤袋,里头沾着男人的体温,她跟触电似的,飞快拿出。
周启深头也不抬,“密码没变。”
她低着头,手就这么颤了颤。
是微信消息,赵西音粗粗一扫,方才的微妙情绪就淡了。
“周叔叔住院了,你怎么不去看他?”
全是医院那边发来的,他父亲的病情,状态,还有一些急需与家属沟通的情况。但周启深的态度十分冷漠,一个字都没有回复。
周启深放下刀,很平静:“没空。”
旁人不了解内因,但赵西音是懂的。周启深生母不详,父子寡淡,长大后更是冷情。赵西音从不评述他所作所为的对错。但今天这个借口实在没法忍。
赵文春病了,周启深忙前忙后。
亲爹住院了,就一句没空。
这让赵西音心有愧疚。把手机塞回他兜里,又把人往边上挤,“饭不用你做。”
周启深稳在原地,没动。
赵西音挤得更用力,“你是个没空的人。”
她头发垂在侧颜,露出巧翘的鼻尖,微抿的唇瓣跟她此刻的表情一样倔强。
周启深明白,这是生气了。
就这会子沉默的时间,赵西音反应过来,她往边上迅速挪开一步,道歉:“对不起。”
周启深没说什么,吃完饭就走。
一小时后,赵西音收到他的微信,是首都国际机场T2航站楼的定位。
——
周启深下飞机后,直接去了医院。
周伯宁被安排在特护病房,护工、医生都妥帖。主治医生告诉他,“还是心血管的老毛病,问题不大,但需要人陪护
周启深说:“钱会入账,你们看着办。”
医生为难,“周总,您误会了,是您父亲不太配合。”
周启深自始至终都没去病房看周伯宁一眼,这家私立医院与他交好,这话大有无奈诉苦的意味。周启深提步去病房,走廊西头,还未走到,就听见里面稀里哐啷的动静。
周伯宁坐在病床上好大一通脾气,护工见周启深来了,实属无奈,“周先生,您父亲弄湿了被褥,却也不肯让我们换。”
白色床单湿了一大片,是尿渍。
周伯宁五十有余,轮廓生得刚毅硬朗,虽已中年,但眉眼烁烁,没有丝毫柔软温情。
周启深冷眼对视,比他还硬、还冷。说:“他要睡得惯,随他。”
周伯宁不顾埋着针的手,抓起桌上的水杯就往儿子头上砸。
周启深偏头躲开,轻而易举。
“你,你这个不肖的东西,我是你老子,我瘫了你也得给我端一辈子屎盆子!”
周启深提脚将地上的水桶踹翻,眼里的恶意寒意如开锋的刃,“你自求多福吧。”
撂话,走人。
病房里周伯宁的骂声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周启深沉着一张脸,心情差到极致。他在医院待的时间不超过半小时,马上返回了咸阳机场。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被周伯宁提拎丢到外头,那也是这样一个夏天,热气炙烤地面,没有一丝风,干晒的太阳像一个火炉。周伯宁没给他穿鞋,才修不久的柏油路沥青未干。六七岁的周启深还很瘦,光脚烫得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沥青撕扯脚底心,被烫出的血泡化脓感染,他烧了半个月,差点以为要死了。
想起他高三那年,明明可以上清华的成绩,被周伯宁非逼着去部队当兵,十七岁的少年臂膀已逐渐丰盛,敢于反抗。但周伯宁第二天就把他的课本和书包烧得一干二净。
那团火焰烈烈如闪电,劈在他心尖,伤口疼了好多年。
到北京已是夜幕深垂,从停车场开车上地面,周启深偏头痛发作,难受得厉害。
他一根一根地抽烟,下了机场高速,白色路虎仍旧飚如飞剑。
从西长安街往东,经过首都地心,周启深越开越快,在呼家楼地铁站附近,他靠边停车。方向盘打得猛,砰的一声蹭上一辆右转车辆。
他碾熄烟蒂,怒得双手捶了把方向盘,情绪躁得慌。
撞上的那辆车也有违规,但真要划分责任,周启深免不得干系。司机在窗前又敲又比划,凶神恶煞先声夺人。周启深置若罔闻,不开窗,不表态,坐在车里又点燃一根烟。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这样的态度,有理也变没理。
车灯未熄,浮光耀在那些人脸上,尘埃漫布,唾沫四溅。他们面容或狰狞,或嘲讽,或愤怒,千姿百态夹揉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