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天阙(296)
他说罢转身便走,身影一晃便消失在了梅林中,匆匆的行色印在高兮云眼中凉薄而无情。他刻薄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响,她终是身体一歪倒在地上呜咽了起来。
午后的阳光穿过洞开的窗射入殿中,将人晒得暖洋洋仿似身体都酥软了,凤瑛批好最后一道奏本,将豪笔一执,靠向铺着厚厚狐毛的椅背,闭上微酸的眼睛,他抬手揉压着眉心。
随侍薄公公见他放了笔,才敢进了前,轻声请示:“陛下,可要摆膳,这天儿也不早了。”
凤瑛神情恹恹地抿了抿唇,却未言语。
薄公公心中咯噔一下,心道陛下近日也不知是怎么了食欲异常不好,派往宫外找寻厨子的人又迟迟寻不到好手艺的人。他心头正焦急,却见凤瑛忽而睁开眼望向了窗外。
鎏金的翘尖窗栏上挂着一个缠银鸟笼,里面通体雪白的樱雀鸟正扑棱这翅膀,黑亮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凤瑛忽而放下抚与眉心的手,食指拇指轻动,凌空弹出一指。那鸟笼被他一指力大的摇晃了起来,樱雀鸟受了惊,顿时在笼中翻飞,鸣声如歌,婉转悦耳。
薄公公放了胆子,微微抬眸,却见凤瑛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角竟服气了愉悦的笑意。他目光一转眼望了过来,薄公公一惊忙低了头。
“把这只鸟拎到御膳房,膳食摆到侧殿便好,不必麻烦了。另外朕善后要出宫一趟,你去准备下。”
薄公公连忙应声,舒了口气匆匆出了大殿。
半个时辰后,凤瑛轻车从简来到了鸳清馆,他一路快步直直向安置旌国官员的莲非院而去,唇角笑容浅浅,可身旁跟随之人,却看得出今日陛下的心情甚好。
远远的莲非馆月门在望,凤瑛却忽而停住了脚步,目光微锐盯着前方。只见院中一对男女正在拉扯着,那男子似是非常焦急,说着什么,女子则眉宇蹙着,面色有些苍白,正是苏亮和燕奚敏。
隔着长长的回廊及一座流水假山,凤瑛凝神片刻也听不到两人说些什么,不过单是两人面上神情,及拉扯的动作便足能让人猜到斜什么,他唇角笑意渐转玩味,忽而转身沿路返回。
跟着的几个侍卫不解,却忙转身跟上,一行人出了别馆,凤瑛盯向守卫沉声道:“今日朕西从来没有来过。”
守卫应声称是,凤瑛已登上马车缓缓而去。
罄冉打马而回,转过街角恰见凤瑛马车摇摇而去,她面有疑惑,行至馆前翻身下马,守卫忙上前接过马缰。罄冉微微一笑,问道:“方才谁来过?”
“回大人的话,没人来啊。”望着她清丽绝俗的面容,小兵微微一怔,忙低了头沉声道。
罄冉眸中闪过锐利,却不再多言,点了点头,迈步向里走去。
刚行出几步,远处传来马蹄声。这别馆一处单独占着一条街,鲜少有行人,罄冉回头看去。一人一骑正飞快而来,那马上少年书童模样,见她回头扬手挥了挥手。
此人是谁?罄冉微微凝眉,停了脚步。
来者正是穆江身旁的小童文荷,他打马冲至馆前,下了马顺了口气,抹掉汗水,上前对着罄冉拜了一礼,笑道:“云姑娘,我家先生请姑娘到城外十里亭一叙。”
罄冉见他知书达理,有礼有节,不免心生疑惑,挑眉问道:“不知你家先生是?”
“先生乃是怒王的幕僚,穆江。”
罄冉眉宇一动,目光渐转锐利,沉声问道:“你家先生没说找我何事?”
“先生只令文荷来请姑娘,并未告知何事。”文荷躬身道。
罄冉微微一思,心道狄飒既然在离心亭接下了那盒子,又未曾派人追击她,那此刻便不会对她对手。何况穆江乃狄飒手下第一谋臣,扶植他尽十四年,其又不会无功便是做饵,狄飒也不会派他来。
“走吧。”她上前两步拉了清风,翻身上马,扬鞭便又向城西冲去。
城西的十里亭位于西山之下,山下坐落着青国有名佛寺禅音寺,这亭子修在山脚,是供来往香客停歇休憩之所。如今已近年关,禅音寺正值每年闭寺接宫中贵人,为皇家祈福之际,所以并没有成群结队的香客,十里亭显得极为空寂。
罄冉到时,穆江正端坐厅中,轻轻拨弄着案上一把木质陈旧的琴,琴声动听,宛若鸟鸣,又似清流。山上寺中常年萦绕檀香,隐约的香气扑入鼻中,和着这琴声,倒是让人心生静谧,不自觉涌出慈悲及对佛祖的敬仰。
罄冉缓步走入厅中,并不打断穆江,拂袖在他身前落座。却是穆江忽而一笑,停下了手上动作,他睁开眼睛看向罄冉,笑道:“不知云顾念可有兴趣听老夫一曲?”
罄冉淡笑抬手,穆江略微点头,手臂再次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