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成了英雄(46)
林依琪读一遍,眼泪就夺眶而出。她想,一个人爱着一个人,为什么有的那么难,有的那么暗淡。她按下台灯的开关,鹅黄色的光芒铺洒起来,照在她柔弱的脸上,眉目婉转,却画起了一条坚毅的弧线。她出神许久,拨了电话。
“哥哥,我爱一个男孩子,就给他下了定情蛊。现在我知道了,他不爱我,我该怎么做呢?”
“傻丫头,你给他下了定情蛊,怎么会怕他变心?”
“他没有变心,他只不过从来没有爱过我。”
“那你告诉他,如果他不爱你,那他就死定了。”
“他现在中毒好深,一天昏过去两次,我想他真的一点也不爱我。我威胁他,他只会恨我,又怎么会爱我。”
“咱们苗族的定情蛊,只有两种解救方法。你既然下了,哥哥一定会帮你,别害怕,哥哥会尽快过来,你别做傻事……”
那边十分焦虑和担忧,而林依琪的话筒已经垂在听不到的地方,或者,她的心已经沉在摸不着的地方。她低低地说:“咱们苗族的定情蛊,只有两种解决方法。要么我忘记他,我会活着,他会死去。要么我先死去,他会活着……”
这两句话,却把一个人听得面色煞白。在林依琪宿舍的门外,叶子站得笔直,走廊的风把她的长发和长裙扬起,夜色也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她自己也不知道,牙齿咬破了嘴唇。她转身离开,苍白的美丽洒落一地。
林依琪根本不晓得,叶子在礼堂听见了哑哑的自言自语,鼓足勇气,想来问她南宫成究竟怎么了,却听到了她说,南宫成中了定情蛊,解救的方法只有两个。要么林依琪忘记他,她会活着,而他会死去,要么她先死去,他会活着。
当叶子迈开第一步,林依琪抽出一张面纸,破涕为笑,说道:“林依琪,你很坚强的。你一定要为南宫成找到龙王山上的剑,让他爱上你。林依琪,谁也不会死去的。”她把手上的银饰小心整理,低声说:“他那天喜欢这些手链,我想,他会喜欢我的。”
窗外一阵闷闷的雷电,雨开始下得大了。
叶子第一次恍惚得不知身处何方,走在校园里,被雨淋得发缕紧贴脸庞,她耳边没有雷声,只有林依琪的话语不停回荡。
路灯照耀,雨丝编织的线条若即若离,仿佛无数廉价门帘被杂乱地堆积在天地之间,伤心地成为透明。是不是所有的坠落都一样的难过,但是雨水至少知道自己会摔得粉身碎骨,它比冰雹幸运,不需要慢慢地融化。
从来不露声色的叶子,觉得自己在慢慢融化。
“叶主席,来探望南宫兄啊?”一人贼眉鼠眼地暧昧道。淡漠的叶子一怔,愕然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学校医务室,三眼龙王谄媚地摩拳擦掌,也不明白他为何如此亢奋。叶子点点头,突觉不妥,刚想摇头,心里一阵绞痛,竟又点了一次头。
三眼龙王感慨道:“果然夫妻情深,叫人艳羡。”正当他举起兰花指,黄梅戏即将开场,却楞住了,因为他看见了一生中刻骨铭心的瞬间。
南浦最美丽的叶子,听到“夫妻情深”,她平素不动声色,冰雪封面,这次一片红晕飞上脸颊,登时季节暗换。是春寒料峭,有梅花一声惊喜。是天际冷霜,有盛夏一抹浅霞。她想板着脸,但从时空里,传来一首诗歌:
“别哭,最爱的人。
我在遥远的地方散步,
也想牵住你的手,
可是水平面已经在我的上头。
别哭,最爱的人。
人们都会老去,
母亲带着荒凉迷路,
孩子就这样松开了手。”
并不遥远的记忆里,一个男孩子很安静很寂寞地说:“该忘记的忘记,该面对的面对,珍惜自己就好。”接着他就被搏击会的左右护法抛了出去。那个男孩子,帮她拎了一路的包,初次相遇,他说:“你眉目如画,气质超群,身材高挑,我可以负责任地讲一句,你是由里而外的美丽,从上到下的漂亮,自始自终的优秀,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尤物啊!”那时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楼下的大厅里仿佛还在回响他的朗诵:“别哭,我最爱的人,我在遥远的地方散步,不小心就散到了乌鲁木齐,乌鲁木齐没有我换洗的内衣,我只能哀伤地哭泣……”而有句话,低低徘徊,像微凉的咖啡,有暖,也有浅的苦,孤单地沉淀——该忘记的忘记,该面对的面对,珍惜自己就好。
而三眼龙王咽口唾沫,也许他是第一个人,看到了叶子飞上红霞的脸,如幻象丛生,仙乡忽迁,心脏剧烈跳动。叶子想平静,可一直平静的自己,无力控制。她就这么,这么有绞痛的甜蜜,眼泪一颗颗滚落。虽然脸已被雨水打湿,可眼泪的晶莹,一样在夜的黑里,灯的光下,洁净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