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196)
没有人教过她该如何去恨,只教给她什么叫做兼爱。
“报仇是件累人累心的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不适合你。”霍去病替她作了决定,“听将军我的,没错。”
“哦……”
子青思量着,似乎她也从未想过要去报仇。
“还恨么?”
“……我就是不想看见他。”
“那就去把他骂一顿,痛痛快快地骂一顿!”霍去病微笑道,“放心,有本将军当你的靠山,骂了也没事。”
子青摇摇头:“骂他又有何用,我不去。”
“有用,至少你心里会舒服得多。”他斜瞥她,忽又有些怀疑道,“你会不会骂?骂几句给我听听!”
子青皱紧眉头,试着道:“……你、你怎得能做出这等事来……”
又等了半晌,始终没等到她的下一句,霍去病皱眉:“没了?”
“没了。”
话音刚落,子青的耳朵就被将军狠揪了一下,迅速通红。
“真没用啊你,骂我的时候倒挺顺溜的。”他没好气道。
“我何时骂过将军你?”
霍去病凉凉地学着她的语调:“汤药在你眼中不值什么,但你可知,若在穷困乡间,这碗汤药是让百姓们当命般地看……”
未料到将军将她的话记得这么牢,子青结舌道:“将军,你也太记仇了吧?”
“我记仇?!”剑眉一扬。
子青顿觉又失言了,急急起身,边退边道:“卑职煎药去,请将军好好歇息。”
霍去病挑着眉,看她的身影消失在舱门外,唇边的笑意忍也忍不住地漾开,心中却又浮起一阵怅然——这样日子还能有多久?
夜色将至。
李敢服侍父亲在船舱歇下后,便复到甲板上,靠着船舷,目光搜寻着周遭来来往往的将士们,想从中找到子青。然他足足寻了近两个时辰,直至日暮,也未见到子青的身影。
轻叹口气,他思量着,大概是子青知道父亲也在船上,故而不愿露面。
边想着,正好对面一位校尉行来,应是霍去病军中之人,李敢便上前施礼问道:“请问这位兄台,可知司律中郎将在何处?”
他问的人正好是方期。
对于李广家的三公子,方期自然不会不认得,还礼后才笑道:“他颇受将军看重,你要找他,就在骠骑将军三丈之内守着,准能找着他。”
李敢愣了楞,道:“多谢。”
114第十二章长安(二)
颇受将军看重……他将这句话在心中反复思量半晌,暗忖:霍将军会不会已经发觉阿原的真实身份?可能吗?
边走边想,他绕过前堂,行至舱梯,正遇上端着药碗自上面下来的子青。
脚步微滞,子青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原。”李敢率先开口唤道,犹能闻见碗中残药的味道,惊问道:“你受伤了?”
“没有,这不是我的药。”
子青淡淡答道,迟疑片刻,终还是不愿多言,侧身**越过他。
“阿原……”
李敢想伸手去拉住她,又有几分犹豫,偏巧此时船行至水急之处,再加上过弯道。他没稳住身子,随着船身颠簸,踉跄撞至到舱壁上,伤臂吃痛,当即疼出一头冷汗来,强忍住没有吭出声来。
只是臂上一阵湿热,伤处迸开,大量鲜血迅速渗出来,染红布条,沿着手臂往下淌。
“你……没事?”
见他脸色发白,额头沁出冷汗,子青探询问道,李敢已悄然将右手背到身后去。
“没事,没事。”
他强作出泰然自若状,朝她温和笑道。
子青便不再多言,低首往外头行去。
李敢顾不得伤势,举步追上前去,不料顶头正碰上方期。
方期先瞧见子青,忙朝她道:“方才李广将军的三公子正找你……”话说到一半,这才看见她身后的李敢,遂笑道,“找着了……你的手怎么了?!怎么还滴着血啊?!”
子青一惊,回首望去,这才看见有血珠子顺着李敢右手指尖往下滴落,船板上赫然星星点点的血迹。
“没事,待会裹一下就……”李敢强作出风轻云淡的笑容。
“我去取药替你重新包扎。”
子青打断他的话,便要返身去取药。
李敢忙道:“我舱中有药。”
“李家的治创药可是数一数二的,走走走,我扶你回去,”方期上前扶住李敢,边行边道,“听闻李校尉此番与匈奴人厮杀,以一当百,甚是骁勇,这伤想来是那两日落下的?”
本性素来不喜炫耀,李敢只笑了笑,并不愿多说,双目不时回头瞥一眼子青,生怕她未跟上来般。楼船颇大,李敢所住船舱在另一头,曲曲折折行了一会儿,子青跟在后头,定定地,沉默地看着李敢的血一路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