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花事绘从容(出书版)(79)
“吃药了没?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没事,只是中暑了,吃了药睡一觉就好。”
“那刮痧了没?”
虞玮韬摇完头才想起不应该摇头。果然安之忽然就兴奋了,她将他随手扔一边,屁颠颠冲进厨房拿了个调羹拿了碗水才跑回来又扶住他。
“不用……了吧。”尽管明白抗争没什么效果,虞玮韬还是努力抗争了下。
“别怕,不会很疼的,刮了痧就好,保管比什么药都有效。”她示意他趴在床上,将他的衣服一把捋到颈下,左右又觉得麻烦,索性将他扒了个干净。
“安之……”
“别动,小心别把碗碰翻了。”她将碗放床上,起手甩了几滴水在他背后,试了试手法,觉得还是爬到他身上比较顺手。她也没想太多,替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一边刮一边道,“我以前经常替爸爸刮,他说我的刮痧最有效了,一刮就好。不过爸爸不会刮痧,我中暑的时候他都让奶奶过来。”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蓦地停下手上动作,稍顷才又拘了点水在他背上,继续一边刮一边道,“奶奶不肯替我刮痧,她都用拧的那种,拧完鼻梁拧脖子,每次拧完我眉心和脖子都是黑紫紫乌青青一大片,夏天的衣服又遮不住,邻居家的孩子就都围过来笑我。”
“奶奶拧的时候真的好疼,就像皮肉要被生生拧下来一样,我虽然都忍着不吭声,但却因此害怕中暑,比打针吃药什么的害怕得多了。”
“安之……”
“没什么啦,我小时候中暑也不多,身体好得很呐。”
根本不是身体好不好的问题,即便她不中暑,也经常会被她奶奶打骂。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暑假相处,这一点他却很清楚。
“不过我小时候也很坏的,经常故意气奶奶。有次把她准备下种的豆子全炒来当零食吃了,把她气个半死。”她说完就自顾自笑了起来。
他想笑,心里又有些酸酸的,不自觉想象着当时会有的情形,思绪就这么跌回从前:“那一定又遭打了吧。”
她经常被打,被打之后就跑到他跟前来装可怜,但装可怜博同情往往只是铺垫,她来找他的重点都在后面。那些重点有时候是那条壁虎尾巴,有时候是让他陪她抓苍蝇。
她小时候对抓苍蝇有种执着的乐趣,那么恶心的东西,一苍蝇拍拍死也就算了,她偏偏喜欢活捉。有时候粘蝇纸粘不到活苍蝇,她就弄点腥的东西做诱饵,死缠烂打指使着他去捉,捉来之后她会很利落的扯掉苍蝇的所有腿,然后再放回去。
他那时候很是惊奇,问她这是做什么。她浑不觉有何不妥,明明笑得天使似的,却让他背后莫明一寒:“没腿了它就只能一直飞啊一直飞,这么讨厌的家伙,我要让它活活飞死。”
“或许飞累了就直接躺下,也可以不用腿的。”
他随口一句,她听了居然觉得很在理,到下一次就改折翅膀了:“没了翅膀,它就飞不了了,只能在地上走,肯定很快会被踩死踏扁的。”
他无视阵阵涌起的反胃感,继续开导:“在地上爬走的事物有很多,你看你每天能踩死什么?是不是连蚂蚁都踩不死?”
他的本意是让她从此放弃这种奇怪的念头变态的爱好,可最后导致的结果却是下一次抓来苍蝇后,她就把它的腿和翅膀都去了,然后扔进瓶子活活闷死。
安之用调羹柄戳戳虞玮韬:“你为什么说‘又’?”
他从回忆中惊醒。原来从来都是这样,越是想忘越不能忘,必然是因为太过深刻,才会一再告诫自己必须遗忘必须放弃,不然时间是最好的过滤器,又何须这般强迫自己?
“上次在火车站,你不是说奶奶经常打你么?”心思流转间,他掩饰得再完美不过。
安安明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又找不到关键点。手中的调羹一滑而上,落在他左肩,她弯下身,另一手轻轻覆上他左肩的疤痕,轻声问:“那这里呢?是不是藏着一个动人的故事?”
她能明显感觉到他浑身轻颤了下,但却没得到任何回答。紧张伴着期待过后,就像有人往她心口直直捅了一刀,那血漫漫地顺着刀柄渗下来,滴得她全身发痛。
她当时年幼,只模模糊糊记得一些事,他比她年长八岁,应该记得更清楚才是。那一段人生初始的记忆,也是她仅有的关于母亲的记忆。她那时肯定很幸福吧,有父母在身边,有喜欢的大麦哥哥陪她,虽然那么短暂,所有的面面与感觉也早已淡化稀薄成烟,但她相信她当时一定很幸福。
而此刻,她多么希望眼前这个从她遥远记忆深处走来、又成了她最亲密爱人的人能拥着她,娓娓道出那段尘封的往事。她多么希望他能告诉她那时她是怎样的一种幸福状态,母亲长得是何模样,她跟母亲长得是否相像?她多么希望他能填补她这段记忆的空白,将她拼命想记住想珍藏却因年幼记不住藏不了的回忆,像生命的二次旅程一般,再次赋予它生动的面面鲜活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