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梦(4)
今日这房中被唤作“大奶奶”的妇人便是柳家大儿媳张紫菱,那气质高洁的是柳姝玉,娇俏的是柳妍玉,那英气的女孩却不是柳家小姐,而是张紫菱的妹妹张紫萱,如今暂住在柳府。
紫菱见婉玉醒了,忙道:“五妹妹醒了?身子哪里不舒服,头还疼不疼?”婉玉闭目不语,妍玉冷笑道:“瞧瞧,自己做了丢人的事,如今还跟嫂嫂使上性子了。”此话一出,旁人具倒抽一口冷气,眼睛齐刷刷盯着婉玉,等她跳起来冲向妍玉哭闹时好将她拦住,却见婉玉静悄悄的躺在榻上,眉毛都不曾动上一动。人人心中纳罕,只道她身上不爽利。
正在此时,只听门外有丫鬟道:“大奶奶,太太请您过去,说杨府大奶奶没了,这层白事怎么随礼,要您过去商议。”
紫菱道:“知道了。”说罢握了婉玉的手道:“五妹妹放宽心吧,你如今病着,爹也不会责罚于你,安心调养身子,若有什么要的,直接派人跟我说一声便是。”说罢带着人散了。
婉玉侧过身,眼泪又簌簌滑了下来。
如此这般过了三四日,婉玉只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柯家日日派人来问候,送了燕窝、人参等名贵补药。到了第五日早晨,一个大丫鬟进屋对她道:“姑娘,柯家二爷亲自登门给您赔不是,太太命我叫你去正房。”
婉玉强打精神道:“知道了。”而后起身,命红芍并个小丫头子打水洗漱净面。婉玉坐在床上,小丫鬟端了铜盆站在她面前,婉玉等人给她拿毛巾掩住前襟,却见红芍垂着眼皮不动,少不得自己将衣襟掩了,用青盐擦了牙。斜眼一看所用之物不由微微皱眉,原先她还是梅莲英的时候,每日净面必用自家制的茉莉皂,那香皂是用茉莉花捣碎配着几味中药和珍珠粉制成的,芳香四溢,且滋润皮肤,而现如今用的香皂却是市面上的常见货色,用起来不免涩重。婉玉知挑剔不得,便草草洗了脸,接过红芍递过来的毛巾将脸上的水拭了,换了件月白色的衣裳,站起身走到妆台跟前。
她原先天生腿残,重生为人竟得了具健全的身子,只是她连日来心中苦楚,这层喜悦便被冲淡了不少,这几日对这身子熟悉了,走起来倒也稳妥。红芍站在她身后,拿起梳子道:“姑娘想梳什么头?”
婉玉道:“简单些便好,不要太繁复的,也不要插花。”红芍暗暗称奇,她这小主人平日里仗着貌美,最爱扮俏卖娇,虽没几套衣裳,但梳的头却是天天变着,如今却像转了性子。心中纳罕,手里头却麻利起来。
婉玉抬头,只见镜子中的女孩不过豆蔻年华,两弯远山眉,双目若秋水,红唇雪肤,荣耀春华,已隐隐有了国色。婉玉看了呆了一呆,暗道:“这柳婉玉倒有个好皮相。”想到什么,忽然浑身微微一震,手悄悄攥成了拳头。
不多时,红芍将头发梳好了,门外的丫鬟早已等候多时,红芍道:“白苹姐姐,我家姑娘已准备停当了。”白苹道:“姑娘虽我去吧。”说完在前头引路。
婉玉莲步轻移缓缓跟在后头,出了浣芳斋走过抄手游廊,往西北方穿过一道拱门,沿手便是一溜下人住的裙房,沿着石子路拐一道弯,便能看到西花墙开的一道角门,进去后绕过福禄寿喜字样的影壁,一排轩丽的正房就在眼前了。
房门口守着个抱着猫咪的小丫头,见婉玉等来了,忙起身门前挑帘道:“等了姑娘多时了。”
婉玉迈步走了进去,此处正是孙夫人常居的宴息,靠窗一席大炕,铺着云蟒妆花缎子的大条褥,正面设四合云地柿蒂窠蟒妆花罗靠背,同色引枕。左右两旁皆是一溜四张梨花木椅子,搭秋香色椅搭,椅旁的菱花洋漆高几上摆着瓜果茗碗等物。
只见炕上坐两个妇人,正拉着手亲热的说话儿。东侧椅子上坐了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生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颇为俊俏,好似金童一般。那少年绷着脸端坐,垂着眼皮看都不看婉玉一眼。婉玉飞快打量一遍,认得其中浓眉大眼,长脸高鼻的妇人是孙夫人,忙恭敬行礼,垂首而立。
那炕上的另一个妇人忙召唤道:“五姑娘,我的儿,快让我看看。”婉玉低着头走过去,手便立刻被人握了,婉玉抬头一看,那妇人头戴凤钗,身穿藕色盘金襦裙,身材微胖,五官端庄,此人正是柯府的妇人冯氏。
这梅、杨、柳、柯并称“四木家”,柯家排最末一位,因这家只是坐享祖荫罢了。祖上是开平王的手下大将,后封了爵位,虽不是世袭,但从大明开国起便在金陵扎根,至今仍有朝廷俸禄,自有一方势力。柯家老爷柯旭,膝下二子二女。大儿子柯珲虽捐了个官,却镇日在家闲赋,娶了柳家的二小姐娟玉;次子柯瑞十五岁,已有秀才功名。柯家大女儿柯颖鸾嫁给杨家次子杨景之。二女儿柯颖思是庶出,前年出嫁,成亲一年便守了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