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你的全世界路过(59)

作者:张嘉佳

2012年的巧克力镇,高中同学王慧坐在我对面。东南亚的天气热烈而自由,黄昏像燃着金色的比萨。

慧子不是短发,不是马尾辫,是大波浪。

王慧给我看一段韩牛刚发来的视频。

韩牛和一个五岁的小朋友,对着镜头在吵架。

韩牛说:“儿子,我好穷啊。”

小朋友说:“穷会死吗?”

韩牛说:“会啊,穷死的,我连遗产都没有,只留下半本小说。”

小朋友说:“那我帮你写。”

韩牛说:“不行,这本小说叫《躲债》,你不会写。”

小朋友“哇”地哭了,一边哭一边说:“爸爸不要怕,我帮你写《还债》……”

王慧乐不可支。

记忆里的她,曾经问:“我留马尾辫,会好看吗?”

现在她卷着大波浪,曼谷近郊的黄昏做她的背景,深蓝跟随一片灿烂,像燃着花火的油脂,浸在温暖的水面。

对这个世界绝望是轻而易举的,对这个世界挚爱是举步维艰的。

你要学会前进,人群川流不息,在身边像晃动的电影胶片,你怀揣自己的颜色,往一心要到的地方。

回头可以看见放风筝的小孩子,他们有的在广场奔跑欢呼,有的在角落暗自神伤,越是遥远身影越是暗淡,他们要想的已经跟你不一样了。

收音机放的歌曲已经换了一首。

听完这首歌,你换了街道,你换了夜晚,你换了城市,你换了路标。你跌跌撞撞,做挚爱这个世界的人。

马尾辫还是大波浪,好不好看,不是由自己决定的吗?

对的,所以,慧子,你不是末等生,你是一等兵。

5.三朵金花列传

在酒吧里,我问:“为什么你在笔记本上,写着亭亭如盖?”

她没有说话。

三朵金花的前半辈子,号称阳关三叠。

她的笔记本里,扉页写着一句话。

“今已亭亭如盖。”

有一次她打电话给某男:“分,还是不分?”

在电话里哭得屁滚尿流。

直到一天,她说:“我解脱了。我再也不会在电话里掉一滴眼泪。”

我问:“为什么?”

她说:“当男人不爱你的时候,你哭泣是错,微笑是错,平静是错,吵闹是错,活着呼吸是错,连死在当地都是错。而无论我哭泣、微笑、平静、吵闹、活着、死去,妈妈都是爱我的。”

我说:“你以后还和男人讨论分手的问题吗?”

她说:“分分分,还不如梳个中分。”

这是第一个转折。阳关第一叠。

结果没多久,她继续轰轰烈烈。

这次的男人仿佛人妖,狗日的没事涂香水,戴领结。

在他们故事的末尾,娘炮送三朵金花一句古诗: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还你大爷,恨你妹夫,又不是女人,嫁你四表舅。

但是三朵金花嘴巴里面这么说,依旧躲在房间里哭。

就算过了一段时间,她也会在倒水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然后一阵心痛,痛得水杯倒在地上,水泼在地上,然后蹲在房间里哭。

她会在看电视的时候,哪怕是看喧嚣胡闹的喜剧的时候,眼泪突然汹涌而出,用被子蒙住头,痛得缩成虾米。活不下去了,她想,既然回不去了,那我就活不下去了。

她会失眠,然后端着咖啡,坐在阳台上,安静地等待天亮。

她在QQ的资料里,用了三流作家张嘉佳的文字做签名档。

多么多么爱你。

多么多么爱你。

多么多么爱你。

多么多么爱你。

既然我们相爱,就一定要在一起。

什么都可以放弃,一定却一定不能放弃。

主人一旦变成行尸走肉,房间就跟着失魂落魄。

她的房间成了垃圾场。

衣服和食物堆在一起,客人只剩下蚂蚁。

她的妈妈过来探望,于是帮她打扫。

妈妈住在乡下,下午就没有班车回去。而三朵金花住的地方,离车站还有很长的车程。

于是妈妈只能早上就去赶车。

妈妈走的时候,三朵金花刚加完班,躺在床上昏睡,没有一丝力气送妈妈。

妈妈说:“不要送啦,我认识路的。”

三朵金花喊:“妈妈那我睡了!”

妈妈说:“你赶紧睡吧!”

三朵金花没有听到妈妈关门的声音,却听到妈妈的哭声。

三朵金花立刻翻身坐起,喊:“妈妈你怎么了?”

妈妈一边关门一边说:“没什么没什么!赶紧睡吧!”

可是妈妈明明哭了,三朵金花拖鞋都来不及穿,穿着睡衣赤脚往门口冲,喊:“妈妈,妈妈,怎么啦怎么啦?”

门已经关上了,有妈妈下楼梯的声音,有妈妈抽泣的声音,妈妈说:“你老是这么晚回家,你这样怎么让我放心啊……你老是不会照顾自己,你这样怎么让我放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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