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275)
恨恨的捏紧掌下的chuáng褥,方崎皱眉道:“这丫头城府真是深沉,当初你师傅一番攻心夜问,她虽然说了个大半,竟然将这最重要的一点隐藏住了,也是凑巧,你师傅记挂着你的下落,没能细细问下去,她说风千紫相助,才暗算得了你,这相助的手段,竟是没问个清楚,才害得你受了这一番无妄之灾。”
“如此我倒小看她了,”我摇摇头,“也不知道她私下里嘱咐告诫过自己多少遍不能泄露秘密,将这意志磐石般牢牢压在心底,才抗得过夜梦里师傅的攻心问魂,我真佩服她,眼见杀不了我,竟疯狂到想和我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方崎齿fèng里嘶的一声,“她配么?”忽然惊觉,惊喜道:“你记忆恢复了?”
我点了点头,起身下chuáng,淡淡道:“想来贺兰悠又骗了我,哼,他们一个个好手段,你来紫魂珠,我便封记忆,都当我是什么?”
想到紫魂珠,突想起件事,奇道:“紫魂珠既有同命之说,如何熙音病了这许久,我却健壮如昔?”
方崎道:“你昏迷时,我也问过你师傅,他猜测也许紫魂珠同命牵制,只是指外力伤损,或者便是熙音之病是由山庄摄魂迷心之术引起,而你武功也出自山庄,同源之力,所以不能伤及?”
我皱皱眉,道:“我不喜被人辖制为人所寄,这禁制,自然定要解了,只是也不必急在一时。”
说着轻轻披了外衣,向外间而去,足下软鞋踏在厚厚波斯地毯上,阗无声息,转过一方螺钿花糙八幅屏,便见几榻之上,一灯荧荧,沐昕盘膝榻上,以手支头的背影。
听得他鼻息均匀,想必倦极,在等待中终于沉入睡眠。
我悄悄走上几步,再不上前,立于他侧旁,看着他静静托腮沉睡的侧影,一线微huáng的灯光she在他脸上,映着他浓密如鸦翅的长睫,和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着的眉,清华毓贵风神之中,却微有憔悴之态。
一卷书落于他膝,随未阖的窗扇中溜入的风轻轻翻动,我的目光凝在那一卷卷名之上。
《庄子逍遥游》。
逍遥游,任qíng逍遥,可惜,人生难得一逍遥。
心若自在,虽圉于方寸之地亦朗阔,心若羁绊,虽身处天地之宽亦拘束。
我凝视他,心中突然微微酸楚,侯府里金尊玉贵的公子,开国功臣豪族世家的后代,本该在府中珠围翠绕,享尽荣华,却因为爱上我,少年离家,颠沛流离,而为了长伴我身边,经历了多少风波磨折更是不可胜数,那般的劳心劳力,时时伤损,担忧惊怖,竟使这明月般光华无暇的少年,早早的有了沧桑之色。
我当真,亏负他良多。
方崎蹑足出来,见我出神,打手势问我,我回过神来,勉qiáng冲她一笑,悄步上前,衣袖一拂,已点了沐昕睡xué。
扶了他睡好,又取了被褥盖上,才拉了方崎出来。
她惊讶的看我,问:“你做什么?”
我奇怪的看她:“让他睡觉啊。”
方崎瞪大眼睛,吃吃道:“你点他睡xué让他睡觉?你知不知道他为了等你醒来等了多久?你知不知道他为了求解紫魂珠寻了多少古籍偏方?你知不知道他时时守在你身边无论怎么劝说都流连不去?你一句话也不说就点倒了他?你就不肯让他惊喜一下?你就不想和他诉诉衷肠?你就不怕他醒来后会……”
“他不会,”我截断方崎,淡淡道:“和惊喜比起来,他现在更需要的是睡眠。”
“可是你也心太狠……”方崎的指控还没完,我已截住她。
“我会始终在这里,”我看着方崎的眼睛,一字字道:“一直都在,只要他睁开眼睛,都能看到我,都能听到我说话,那么,早一刻看到和迟一刻看到,早一刻诉说和迟一刻诉说,不会再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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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好月,圆润光洁,银毫吞吐,连屋瓦上都镀了一层银霜,看来分明洁净。
中秋时节,桂花暗香浮动,中人yù醉。
躺在明月清风之下,我拎着不小的一坛酒,对着明月照了照,曼声吟:“明月易低人易散,归来呼酒更重看,来来,且尽杯中酒,共我此时欢。”
方崎小心翼翼的坐在屋瓦上,裹紧了裙子,担忧的问我:“你要不要紧?你不睡觉跑到屋顶上喝酒,你师傅会不会骂死我?”
又问我:“我会不会掉下去?”
我斜睨她,扔过去一壶酒,“你问题真多,我说了,托师傅和沐昕的福,他们当真气是可以用银子买来一般,不要命的运给我,我还能有什么事?师傅不会骂你,他怕你还来不及,至于会不会掉下去……”我笑,摇了摇已经下了一半的酒壶,“你是在怀疑我的武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