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259)
人命于战时贱如蝼蚁,我又何必定bī着自己眼睁睁看着?
今日已经听说,明日又要开拔作战,分兵两处,一攻彰德,一攻大名,朱能这一路是和薛禄合攻大名,另一大将丘福跟随燕王攻打彰德。
彰德是燕军南下粮道必经之城,所以燕王亲自上阵,大名此处驻军不多,分兵去攻,也不过是为对彰德成犄角之势,有所钳制而已,所以算是个轻松的任务。
我打算,明天战时,溜走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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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出战前,我见那易公子跟在朱能身边,他依旧一身白衣,只不过换成劲装,丝毫不在意自己如此触目极易成为箭靶,高踞马上,淡淡目光流转,被他目光扫及的人们,却都不由自主的一凛,qíng不自禁挺直腰背。
当天的战事实在乏善可陈,不过是流血再流血,直至胜利而已,朱能喊话,对方以箭矢回答,朱能也懒得多费唇舌,直接命令攻城,轻装骑兵迂回破坏路障,重甲步兵以战车攻城,更无数士兵如蚂蚁般攀着云梯,拼死攀缘而上,惨呼声不断响起,城楼上箭矢腾空如乌云,一声又一声尖锐的呼啸撕裂长空,投石箭矢有的落在地上砸成深坑,更多的是带着飞溅的血花和瞬间消失生命的躯体,从高高城墙上栽落,哀绝的惨呼里,幸存的士兵踩着同伴的尸体和鲜血,继续狂奔上前,震耳yù聋的喊杀声,淹没声声呻吟。
未几,城破,守军杀出,背城一战。
我高踞在远处一棵树顶,面无表qíng看着城门前自相残杀的大明子民,一边缓缓抹去脸上易容。
良久转开眼光,叹息一声,正yù下树,眼光最后对人群中那个白衣身影一掠。
混战军阵之中,他神色冷漠凝定如不动明王,单手策马,缰绳缠绕在左腕上,骏马飞蹄,一个起落之间已经冲到阵中,对着那忙忙列阵的弓箭手,竖起盾牌的步兵,以及在盾牌后急极竖起长枪的枪手,横剑一挥,弓箭拍落,盾牌碎裂,长枪落地,长枪手捂着被震裂的鲜血淋漓的虎口惨呼栽倒,一片慌乱中,守军匆忙列就的阵型已被他闪电般撕裂,人cháo涌上意yù补救,却已来不及,那白色身影一踹马腹,逆风之中马蹄飞踏向另一处弓箭手集聚之处,又是一阵落花流水的冲毁与哀呼,弓箭手四下奔逃,他也并不追杀,只是前冲,白衣飞舞银光闪动,所经之处,溃不成军。
守城将领发现他的棘手,令旗一指,无数士兵狂cháo般卷上,刀枪剑戟戳挑砍刺,寒光如雪杀来,他只是敛眉沉眸,单剑起落,动作jīng准迅捷,宛如行云流水,手挥目送般,接近他意图伤人的士兵,呼啸拦阻,再纷纷惨嗥着跌出,手中长剑如神龙在天,夭矫灵动,所向披靡,攻杀者虽众,却无一人是一合之敌。
血光飞溅,士兵们在地上辗转呻吟,但大多是失了再战之能却又不伤xing命,屡战屡败之下,那本来欺他无甲胄在身如cháo水般涌来的人群,一次次缓缓退去。
我眼里掠过激赏之色,好武功好神威,好武功还不算稀奇,但能将武功控制得这般jīng妙,倒绝非易事,看来他安全无虞。
目光匆匆一触即过,我抿着唇转过头,眼角余光里飞闪过一幕景象。一人斜斜跟随于那易公子后侧,左手盾牌后隐隐可见单手斜挎劲弩,向着城头。
并未在意,纵身而起,然而我触及手中一条弯曲的树枝时,霍然惊觉。
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我扭身,再看了一眼,目光一寒。
是方位!
他所在的那方位,与城楼正成死角,任怎么she,也she不上城头。
已进入混战,漫天流矢,并非对she之机,那么,要劲弩何用?
那姿势,那方位,那手势……
我再不多想,双脚一蹬树身,直扑而下,大呼:“小心暗箭!”
这一声用了内力,声响震得几乎满战场人人可闻,马上的易姓男子霍然回首。
与此同时,那持弩之人手一颤,弩箭呼啸飞she而出。
那箭流光飞she。
那回首跨越时光。
那一回首,长风里,硝烟中,鲜血淋漓的战场上,满地零落的呻吟里,必杀的箭势笼罩下,他突然浑身一震,宛如被人点了xué道般,惊震绝伦的僵在了马上,凝成雕像。
他身侧的灰衣护卫,那般沉稳寡言以捍卫主子为第一要务的人,竟然如他一般视那弩箭于无物,瞪大了眼睛,手指抖颤,连缰绳都几乎掉落。
……
夏日薰风,带着淡淡血腥气息卷近,拂起他的衣袂,他突然开始颤抖。
那般沉稳冷淡,笑对生死,任何时候看来都坚冷清逸如碧水白石的一个人,不因暗算的杀着动容,不因血色的杀戮改色,却因为一个声音的乍响,因为一个身影的突然出现,在不能自抑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