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227)
我被他看得竟有些局促,只觉得那只被吻过的手指有如待藏利器,竟不知该放哪里合适,我甚至想过是不是揣到怀里,揣到他看不到我也看不到的地方,免得我一见自己的手便尴尬,然而我又怕他笑我。
清咳一声,只好顾左右而言它,红着脸故作镇静,道:“还是别喝了,先吃些菜,今日这宴,可是我叫寒碧好生准备着的,你可不要辜负她的好厨艺。”
沐昕一直紧紧看着我,见我实在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终于体贴的低头去看那菜。
当先一道菜,以金枣,银鱼,新笋,银杏合烩,以荷叶垫底装钧窑白瓷盘,色彩明丽斑斓,香气清芬,沐昕赞:“好jīng雅!”伸筷去夹,我虚虚一拦,笑道:“先别急着吃,我还没报菜名呢。”
沐昕饶有兴趣的放下筷子:“你是给我补祝寿呢还是折腾我呢?”
我笑:“兼而有之,且听着,菜名出来了,你得报上出处,不然不许吃。”
沐昕扬眉:“你果然是要折腾我。”
我不理他,缓缓道:“此菜色彩明艳而味淡回甘,名儿却有些啰嗦:‘一对鸳鸯眠未足,叶下长相守。’”
沐昕对盘中一看,点头道:“贴切,”说完夹了块新笋,笑道:“晏殊,雨中花。”
我抿嘴一笑,待他尝过,又取了些给我,才指着第二道菜道:“绿娇红小正堪怜。”
天青琉璃盘中,润红的水晶肘子颤巍巍粉嫩一团,色泽可爱。
“晏几道,临江仙。”沐昕抬首对我一笑,轻轻道:“我喜末两句:莫如云易散,须似月频圆。”
我回他一笑,道:“我亦如此。”
沐昕的目光落在第三盘菜中,见那淡huáng微红jiāo杂的菜色香气扑鼻,轻笑道:“你且莫说,待我猜猜看,‘暗淡轻huáng体xing柔,qíng疏迹远只香留’对否?”
我喜盈盈道:“对了,昔日神童,总算没丢了功课,这木樨倒是寻常,但那灵消炙可非凡物,一只上好全羊,能用的ròu不过四两而已,也配得上易安的鹧鸪天了。”
沐昕布菜进我的盘丝碟内,淡淡道:“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我倒觉得,这句形容你最合适。”
我嗔道:“你也忒不自谦——”话说了半句立时飞红了脸,我这话说的好生羞人,他夸我,我说他不自谦,那岂不是自认为是他的人?这想头,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如何就说出来了?
一时暗恨今夜月亮太大太圆,chūn风太柔太温暖,烛光太绮丽太摇曳,他的笑容,太清逸太醉人。
……
一道道菜的猜过去,彼此醉倒在彼此的笑意与眼波里,不知何时他已揽我在怀,而我懒懒在他杜衡气息的笼罩下,将颈搁于他肩时,只觉得有生以来从未有如此刻宁和静好。
很多很多年后,我想起彼时光景,只恨时光未曾停留在那一刻,若是彼时光yīn凝注,停在那刹的浑然忘我里,不须再面对日后痛彻心扉的颠倒跌宕,风波磨折,我愿倾毕生的幸运,无悔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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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蜿蜒过了那一扇银红茜纱窗。
我微微睁开眼,眨了眨眼,伸手挡了那自窗fèng里转转折折she进来的阳光,喃喃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海棠chūn睡足,窗外日迟迟。”
门帘轻响,流霞端了水盆进来,笑道:“小姐果然好睡。”
随着门被推开,我隐约听到了院外喧闹,不由皱眉道:“这谁,一大早搅得人不安生?”
流霞搁下盥盆,折身出去看了,半晌回来,骇笑道:“这燕王府也真是奇怪,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我才来几天,就见着西洋景了。”
我懒洋洋坐起身来,随意在她送上的衣服中选了件玉色馥彩流云纹长裙,披了蚕丝双莲缎披,流霞服侍了我盥洗,又来给我梳头,对着镜子照了照,笑道:“小姐容颜衬着这一身,越发点尘不染容色如画,未施脂粉也是光芒bī人,只是过于清素了些,倒是刚才方姑娘,衣着艳丽,也衬得好相貌。”
我道:“别岔来岔去了,到底什么西洋景?嗯?你见到方崎?难道刚才那喧闹和她有关?”
流霞笑道:“正是呢,小姐还是去看看的好,只怕还在纠缠,说来好笑,又要顾着身份,又要动着心思,连我见了,都替他累。”
我想了想,冷笑道:“朱高炽?”大怒,哼一声:“这瘸子,我不和他计较,他倒动起我朋友心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