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福妻实(12)
这人的声音清越如薄曦中传来的晨钟,让苏礼情不自禁地掀开车帘朝外张望,正好与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对上视线,慌得她忙要放下帘子,在这个朝代,女子是不能抛头露面的,若是遇到什么卫道夫般的人物,那传扬出去可是要遭人诟病的。
不料那少年却只是冲她莞尔一笑,遥遥地做了个揖,以示歉意。
“这位公子不必客气,此乃江南冯家的车队,我们姐妹二人不过是一路承蒙照顾,并不是主家!”苏礼放下帘子在车内说,虽然冯家远远不比苏家在京城的影响力,但是此番一路承蒙人家的照顾,自己总不能喧宾夺主。
少年也十分知趣地到前面去与冯家大哥寒暄,道头一遭自己出来,不懂规矩,还望见谅。
“这少年不知是京城哪家的公子,倒是十分懂礼,人也温和恭谨,没有那些个世家弟子的习气。”苏礼在车内跟半夏轻声说道。
“而且人也长得清秀俊朗!”半夏接话道。
“你这丫头刚才是不是也偷看了?”苏礼才不是那种说到男人就害臊的古代闺秀,回了一句反倒把半夏说得涨红了脸。
“姑娘净拿我开心。”半夏红着脸关好车门,回头来说,“刚才奴婢下去的时候听说,那位公子是京城将门沈家的嫡孙。”
“他是谁家又与我何干!”苏礼扭过头去整理等下进府要穿的衣服。
半夏忍不住道:“姑娘穿着旧衣服进府,这会不会不太好啊?”
苏礼只是一笑,并不接话。半夏知道自家姑娘从来都是个心里有计较的,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苏府的老宅在城东的荣阳坊,经过几代人的经营,基本占据了一个坊的大小,苏礼早就在马车进了城门以后,就打发一个家生下人回府报信,此时已经有一堆人侯在坊门口了。
苏礼戴好帷帽下车后,先跟一路上照顾她们姐妹的冯家大哥道谢,而后才走到坊门前接受媳妇子和丫头们的见礼。苏礼、苏祯二人从侧门入府后,换上青油布的小车,这才向内宅驶去。走了大半盏茶的功夫,方自停车,由垂花门进入内院,从抄手回廊绕了大半个花园子,领路的婆子才在一处门口站住了脚。
“姑娘们稍候,老奴进去通传一声。”那婆子说罢,就丢下姐妹二人就自己挑起帘子进屋去了。
苏礼一路走来,只觉得京城老宅的气度样貌,果然不是自己能够从想象中揣度出来的,不知道与那鼎盛时期的贾府相比又会如何,随即又觉得这个比较太不吉利,忙敛神不再乱想。
那婆子很快便从里面出来,面带歉意地说:“二位姑娘真是不凑巧,老太太昨个儿听说姑娘们要到,一夜都没睡踏实,今个儿用过午膳就困倦的不行,强撑了会儿还是被劝着睡下,这会儿还没醒呢!”
“我们姐妹二人劳费祖母如此挂心,实在心内不安,哪里还敢搅扰祖母休息。”苏礼说话间就去拉婆子的手,手心儿里早已经攥着五钱银子塞了过去,“也搅扰得妈妈跑前跑后的劳顿,我这心里也着实不忍,还不知妈妈该如何称呼?”
那婆子听苏礼说话不俗,行事也知道规矩,这才抬眼打量。只见她十四五的年纪,脸上只敷香粉做薄妆,远山眉黛、蜜色檀唇,身上却只穿一件天青绣花织锦春衫,下着一条深碧色撒花褶裙,虽然一身素色,但却让人不觉冷清,反倒衬得她粉脸俏丽沉静。只是身上衣服看着竟全是半旧的,又见她头面首饰却不像是穷困。目光又扫到苏祯,粉白花的云锦衣裙看上去倒是华丽,但跟在一身旧衣的苏礼身后,那满脸怯怯懦懦的神情,却总让人觉得她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这婆子一时还有些摸不到门脉,只是敛裾道:“回姑娘的话,老奴不过是老太太身边儿的跑腿下人,姑娘就随太太奶奶们叫声洪原家里的或者刘婆子都行。”
“原来是刘妈妈。”虽然刘妈嘴上贬低自己,但苏礼哪里能就那么叫,依旧拉着她的手,温婉有礼地说,“我们姐妹初来乍到,不懂京中规矩,以后还要烦请刘妈妈多多提点。”
“四姑娘真是折杀老奴了。”刘妈虽然在宅子还算有头脸,但也不过是在下人堆里,从来没有哪个主子这么给脸,虽然心里还有几分警惕,但脸上已经绷不住笑开。
“既然祖母还在午睡,那我们姐妹就不在此叨唠,待晚间再来给她老人家请安!”苏礼说罢就准备告退,不料却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园子那头传来,片刻就见一粉衫少女从廊子的那头跑来,手里还扬着条丝帕不住地摇晃,大老远地就喊:“刘妈、刘妈,我的帕子绣好了,老祖宗答应我,绣好了就许我出去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