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见我多妩媚(524)
无论多少次,苍云先生都为李信这样的眼神停步。他在这个孩子五岁时救下他,给他取名,教他习武,还带着他走南闯北……也许从那时候开始,就注定了他还将在少年十九岁的时候,再次救他一命。
苍云先生想得有些深远了,李信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位老人终于露出笑,手遮住李信的眼睛,并顺手向下,点了郎君身上的穴道。苍云先生声音沧桑,沧桑又不衰老,漫声道:“阿信,为师路过墨盒,来看看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三分对时光的留恋:“你是为师一生唯一收入门下的徒弟,我对你,如师如父……”
“为师云游天下,听说了你在墨盒。就如你幼年时与我约定的那般,你未曾有一日顶着我弟子的名号,既没有借我的势遍识群雄,也没有用我的名为非作歹……为师很欣慰。”
“阿信,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可怎么做事,还跟小时候一样呢?”
苍云先生寥寥说了几句只有他们师徒听得懂的感叹,李信无法回应他,他心中只觉得难过。流星在天上划过,苍云先生于一山尸体中,带走了李信。
山林无风,阿南的尸体在雪地上僵硬。苍云先生一路走过,整个山上,都是各位杀到最后一刻的年轻郎君的尸体。有的成了家,家中妻儿此时不知生死;有的尚未成亲,家中老父母白发染鬓。
苍云先生带着李信离开了这里,他救得了李信,然他救不了这里所有的郎君们。就像他只是福至心灵,意外来到墨盒一样。他听说自己养过几年的那个孩子长大了,娶了妻子。苍云先生原本只想静静看一眼,就飘然离开……
苍云先生心中问李信:“这便是大楚。你幼时就非要入世,不肯跟着为师走……阿信,到了今天这一步,你可曾有丝毫后悔?”
他的徒弟无法回答他。
他的弟子气息奄奄,一身是伤,时刻游走于生死之间。阿南从死亡线上将李信拖回来,然落到苍云先生手中的李信,情况也并没有好多少。
李信身上的伤太多了。太多的箭伤刀伤,摧毁着这个郎君的性命。这个郎君,他从少时开始,就总是新伤添旧伤。身上留下了太多隐患,致使后来每添一处伤,身体就差一分。李信只有十九岁,胜在年轻,一切毛病零零总总,未曾大爆发。他又一贯喜欢隐忍,喜欢自己默默受着,所以无人知道他的底子已经伤了。
苍云先生为李信检查身体时,便不断叹息。李信不过是在用年轻来消耗自己的精力,那些隐患如果不得到好好调养,日后迟早会彻底杀掉这个郎君。便如这次,李信的伤势就十分凶险,数度在生死间挣扎。
李信性情坚忍向上,一直支撑着自己。但即便是这样,苍云先生带走他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头两个月,李信基本是昏睡中。浑浑噩噩,不知外界发生着什么,也没法去关心。等过了头两个月,李信清醒的日子才多了起来。
李信醒后第一时间,便想要离开。
他迫切想要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更是满腔恨意,想要回去墨盒,想要为阿南,为无数死去的兄弟报仇。他还想找到闻蝉,想回到闻蝉的身边……
苍云先生并未允许。
老人淡声:“我不想我今天救了你,明天就听说你再在哪里死去。”
天地君亲师,黄昏日落,山间不知尘世岁月,李信跪于苍云先生面前。李信说:“师父,你从来就不懂我要做什么。”
苍云先生沉默。他纵是给李信取过姓名,他也无法掌控这个孩子的想法。苍云先生自来出世,对大楚失望,也不想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他一生痴迷于武学,醉心山水间。但他唯一的弟子,却野心勃勃,想要搅翻这片天地……
苍云先生问:“你下山要干什么?”
李信漠声:“杀人。”
苍云先生:“……”
余晖打在郎君沉默的面孔上,李信跪在他面前,一个个算起来:“我要下山,查清楚墨盒屠城的真相。做了这件事的人,我一个也不放过。我还不放过大楚……”
他的声音淬满了冰霜,骤然抬目:“我点了狼烟!我用对待蛮族人的方式,对待那些屠城的人……整整一天,师父,整整十二个时辰!墨盒周围十城,没有一个!没有一个救援!”
“我看着老人死在我面前,年轻人逃不出去……没有一个人饶恕他们,救他们!师父,您有话说得对,我早该认清楚,这样的国家,不值得我为它付出!”
“我满腔恨意,无处发泄。师父,我必须下山!我不为别的,我为的是我自己!我要讨个说法,我要问一问大楚,问一问那高高坐在庙堂之上的皇帝——我李信可曾有一日对不起大楚过!为什么被说叛国的是我,为什么被屠的是墨盒!我要亲口去问他们,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