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见我多妩媚(377)
闻蓉的手发着抖。
她的脸色如冬日枯园般肃杀凄然。
李信:“母亲,有什么事……”
“不要叫我‘母亲’!”闻蓉颤声打断他的话,她往日说话总是轻声细语,她常年带病,声音里总是没有力度。可是这个时候,她的声音又尖又厉,划破了喉咙,带着沙哑破音,她疯了般喊道,“你根本就是假的!冒牌的!你不是二郎!”
堂中一众郎君们惶然,又有早就知道实情的几位郎君脸色微变,意识到了闻蓉恐怕听到了什么风声。
坏了……
所有人头皮一瞬间紧了。
李信笑容不改,“母亲这话怎么说?有人在你耳边嚼舌根,诋毁我吗?大可叫来与我对峙……”
“对峙?”闻蓉眼中的泪,含在眼眶中,她听了笑话般,脸色变得更白了,“你多厉害,谁敢跟你对峙?!你连李家都能哄骗,把我也骗了……谁敢当着你面说?若不是、若不是……”
若不是她叫人绑了小竹林那几位郎君,逼问出了真相,她哪里料得到世上有这般滑稽之事?
天塌了下来,日月无光。闻蓉站在黑漆漆的世界中,满目凄风苦雨,雨打风吹。她看到无数灾难从天而降,她被砸得遍体鳞伤。一切仿若一场笑话般,她再次站在了分叉口,可是哪一条路、哪一条路……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走下去了!
从来没有希望般。
最先到来的永远是黑暗。
“你敢当着所有人面,说你就是李二郎么?!”闻蓉厉声喝问。
李信神色不变,静静看着她,“当然,我本就是……”
“啪!”
再一巴掌打了过来。
李信垂下眼,握紧手中拳头,轻轻颤抖。他掩住身上即将爆发般的戾气重重,他不敢把自己面对旁人时的气势露出来给闻蓉看。他甚至第一时间不敢抬头,让闻蓉看到自己森寒冷杀的眼神……
李信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饶某几个人一命,毕竟也是李家郎君,他不能说杀就杀。然而那几个郎君不知道又做了什么,把他做的最大的欺骗捅到了闻蓉这里。
闻蓉是最接受不了这种欺骗的。
年年月月,她有多喜欢他,她这时就有多恨他。
而李信能怎么做呢?
他只能先稳住闻蓉,其他的事后再补救。他绝不能松口,绝不能承认自己不是李二郎。闻蓉的心口被捅了刀子,他绝不能再这个时候再捅一刀。
即便闻蓉已经打了他两巴掌了。
李信从来没被人扇过脸。
他就是受最多苦的时候,旁人打的也是他的身体,不会有人想扇他巴掌。扇巴掌是折辱人,当众扇人更是不给人面子。而素不相识的人,谁会莫名其妙想折辱一个人,而不是直接送这个人去死呢?
就是李郡守李怀安。
他最恨李信的时候,也是铁烙直接砸下去,没想过扇李信一嘴巴。
李信慢慢抬起眼,望着闻蓉。
这对最熟悉、也最陌生的母子对望着。
闻蓉看着他,她在他面上寻找熟悉的影子。不像、不像……全部不像!没有一点儿像!她也常觉得自家二郎跟别的郎君不一样,但是二郎这般有本事,她心中只自豪,只操心他怎么能收敛收敛他那无法无天的脾气。她常忧心二郎这样的性子,该吃多少的苦……
性子越是桀骜难管教,越是天下唯我,又越是本身便有本事的,在人生长路上,被打压的也是最厉害的。
在他长成无人能望其项背的庞然大物前,他总是要经历过数不清的磨难。他要登临绝顶,就总会有被打入尘埃的时候。
她家二郎不就是这样么?
自幼就被父母抛弃,一个人在不知名的大人世界里爬摸打滚,还要养一群陌生孩子。好不容易认回李家,又是不识字,又是不通艺,被人好一番嘲笑。二郎就算喜欢一个女郎,都这般千难万险。明明是表妹,明明是亲上加亲的好姻缘,二郎都能遭受牢狱之灾,差点自我放逐去!
长安之祸让闻蓉心惊胆战,她即使是从夫君转述的只言片语中也能猜出来,倘若当日闻蝉没有死命拉住李信,倘若自家夫君晚到几日,二郎恐怕就走上另一个歧路了……
二郎又在会稽打仗,又去雷泽打仗。军功累累,死亡也无数次和他擦肩而过……
闻蓉日日焦心,夜夜忧虑。她从没想过他不是自己的小子,她只觉得他这般能折腾,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没有心思想别的,一个永远有目标的小子,永远不安分的小子,已经牵扯住了她的全部心力……
然而、然而……他不是二郎……
那几个宗亲郎君被逼问出真相,闻蓉立在秋末余风中,已经感觉到了冬日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