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笑(938)
城头上很快有了动静,推出一批“哭哭啼啼”的“妇女少年”,都戴着帽子头巾,老远看着脸庞雪白——面粉涂的。
司马嘉如和丑福作为真实的仅有的两个俘虏,被推在最前面。
柳咬咬一眼看见那两个,“咦”了一声,随即展颜笑道:“好聪明的嘉如。”
柳杏林张着嘴,“糟了,丑福和司马小姐被掳了,咱们得想法子救他们。”
“呆子。”柳咬咬亲昵地一拍他的脑袋,忽然动作一僵。
祖少宁,出现在司马嘉如身侧。
柳咬咬仰起头,紧紧盯着城上那人,隔得还远,看不清眉目,但就是那么清楚地知道,是他。
少小相伴,须臾不离,东堂久享盛名的玉树一般的男子,伴了她整整十七年。
她曾以为这一生彼此相属,永在封家的羽翼下携手作战,以为封小妖和祖少宁是命定的眷属,必将为东堂联手开疆拓土。直到那一日,她被家中死士拼命送出京城,马车底厢里她蜷缩着一动不敢动,车马辘辘经过午门刑台,她亲眼看见封家三百二十人遍体凌伤,跪在鬼头刀下,看见父亲被打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绝望向天,看见母亲紧紧靠在父亲身侧,闭着眼睛,不去看那人间冷酷生死相bī,看见日光一闪,三百多道白光拖着血色弯月斜斜斩下,三百多蓬鲜血如虹霓跨越天际,然后纷落如雨浸透刑台。
看见那被她家收养,视如亲子并将女儿慨然相许的男子,冷然台上监斩,一袭三品武官新袍。
多年后她流落大燕做了最低贱的jì女,虽然是清倌,但比起当年名动东堂的封家独女,她已经落进尘埃,落进尘埃也没关系,她只要活下去。
爹娘送出她时,跪在地上求她不要报仇;死士在她身侧死尽时,血泊里再次重申了这个要求,他们只要她,活下去。
她活下去,不惜染一身风尘,青楼里容不得苦大仇深的千金小姐,却容得下嬉笑怒骂的柳大家,满腔的恨无处纾解,她便咬,笑嘻嘻地咬,红唇白齿地咬,风流放dàng地咬,齿间微磨、牙关震颤、一点一伏,像那日一弹一起,落下的鬼头刀。
那些在她身下呻吟的人们,在她齿间死去活来,也像灵魂出窍。
她以咬成名。
这让她想笑,最终却灯影背后一声哭。
报仇,她想过,却又不愿再想。相隔数国,孤身一人,她拿什么来报?
天可怜见,今日云雷城下,一抬头,再见他。
柳咬咬微笑,红唇白齿,森然生光,她开始庆幸当初离开燕京的抉择,庆幸能够遇见君珂和柳杏林,命运兜兜转转,最终不负她。
柳杏林抬头看看城头上的男子,手指试了试藏在袖间的刀刃,刀刃如此锋利,触上去便是一条血痕,他不觉得痛,将破了的手指在唇间吮着。
血腥气冲入口腔,他觉得有股铁锈般的刚烈气息冲撞入肺腑,热血如沸。他不知道这叫杀气,他只知道,身边的咬咬,在那人出来那一霎,瞬间僵硬,浑身一颤。
那一颤令他痛彻心扉。
他的咬咬,永远洒脱自如,要怎样的彻骨疼痛,才能令她瞬间神魂飞离。
柳杏林借着袖子里fèng的铁片,磨刀。
“救我!”上头司马嘉如配合地按照要求尖叫,“城里人都被捉住了,救我们!”
“云雷兄弟们。”祖少宁靠着城墙,姿态和蔼,“我们无意为难你们,只要你们识时务。诸位的家小我们都会好生对待,保证一根汗毛都不会伤着。”
他身后,士兵们匆匆擦着袖子,擦去身上染着的云雷人的血痕。
“放了她们!你们这些东堂贼!”底下云雷军故作慌乱,乱七八糟地大叫。
“城里怎么有火,你们放火烧城,还说不会动她们!”
“那是意外。”祖少宁笑得不急不忙,“是贵属自己放的火,不信你们上前看看,哪,我们的人还帮着救火呢!”
“你们要做什么?云雷城岂能由你们外人占据?”
“我们是来挽救邻国百姓的命运哪。”祖少宁笑意晏晏,“从大燕回归的那些云雷军,láng子野心,想要占据云雷城,被我等发现,前来相助。云雷兄弟们,我们东堂是绝对不会动云雷城的,但是我们很担心那群桀骜的云雷军,占据了云雷城后,会毁掉两国通道,并骚扰我国边境,所以我们前来恳求诸位兄弟,把那群害群之马铲除,还我两国清平,如何?”
“你要我们怎么做?”云雷军听着他满嘴胡言乱语,咬牙冷笑,仰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