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春(237)
柳雁几乎两日没进食,闻着香味才觉饿得难受,捧来喝了一口,立刻觉得身子暖和万分。她舔了舔唇,又交还给他,“齐哥哥也吃吧。”
齐褚阳微顿,“我喝过了你不介意么?”
柳雁瞧他,“明明是我先喝了,你不要介意才好。”
这么一说齐褚阳就不得不喝了,也喝了一口汤水,果真很暖身。又给了她,这回将筷子也给她了。将自己的披风取下给她裹上,见她看来,说道,“我不冷。”
柳雁点点头,知道他其实冷,可哪怕是她要塞回给他,他还是不要的。便和他吃起馄饨来,留下大碗热乎乎的汤水,她也不再喝,都留给他喝了暖身。
肚子填了半饱,倒也恢复了精神气。
她抬头看向前头,只看得见满满背影,看不见恩师坟头。哭了半日,眼也有些肿胀。如今那人就在冰冷土里,可她已冷静许多。再哭,就不是她柳雁了。她也没有资格哭,对吧?对……还没有资格。
“齐哥哥,我跟你说件事好不好?”
齐褚阳听见她小心翼翼的语调,就觉不安,“嗯。”
柳雁说道,“太子……不对,圣上要是不恢复女官制,辜负了薛院士,我就连同其他士子每天都去宫门前联名请愿。那势必会惹来麻烦,所以……等我胜了再嫁你好不好?”
齐褚阳心头咯噔,“怕连累我么?”
柳雁点头,又道,“可就算是恢复了,我也不能嫁你先。”
齐褚阳暗暗叹气,“为什么?”
“因为就算圣上同意恢复了,也是有薛院士以命半胁迫的缘故,所以圣上心里肯定不痛快,指不定要给女官找麻烦。若是通过科举,亦或什么考验,我有信心定能通过,做上女官。我又是国公女儿,圣上心里肯定更不痛快。”
“所以横竖都是怕连累我么?”
柳雁点点头,“我们柳家连皇族都要敬畏三分,他不敢动我。可如果我嫁给了你,万一圣上动不了我,欺负你怎么办?”
齐褚阳顿了顿,“到底还是我不够能力护着你……”
柳雁大惊,摇了摇他的手,“齐哥哥不要这么说,我没这个意思。”
“我明白。”齐褚阳沉默半晌,说道,“可我不愿等。”
柳雁咬了咬唇,“为什么?”
“让你一人往来朝廷,我又不能常见你,心中会惊怕。要是每日能问你在朝堂如何,我方能安心。连累什么的……我并不惊怕。所以雁雁……”齐褚阳低声说道,“嫁我吧,我会上进,爬得更高,将你护得很好很好。”
柳雁不再看他,抱膝不语,良久才道,“齐哥哥,我这样自私,这样不好,你却总这样惯着我,日后我会更喜欢欺负你的,你也瞧见我三叔三婶了,你不怕日后我们像他们那样呀?”
齐褚阳好歹是在柳家住过几年的人,说到柳定康和殷喜喜,他也知道殷氏是个醋坛子,将柳三叔管得严实,听闻三房常年放着搓衣板,就是为了给晚归的柳三叔备的。想到自己跪搓衣板的情形,说道,“倒确实有些怕。”
“只怕会比三婶更厉害。”
“那就更厉害吧。”
柳雁抿紧了唇,末了说道,“还是不要在薛院士坟前说婚事了,不然他得笑话我们。”
耳边的喧闹声和怒骂狂喜声将心中的愁苦驱散开,柳雁相信,新皇为了巩固皇权,不会轻易忤逆身为国家未来栋梁的普天士子,就为这点,也要高高兴兴,不能愁眉苦脸,否则薛院士看了要不高兴的。
可至少今晚,除夕团年夜,她要陪恩师度过。让他九泉之下安心,他并非是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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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登基时,已年至四十,也不知是盼了多年的皇位终于在手,亦或要处理的政事铺天而来,登基不过三日,就听闻染疾。起先柳雁还以为他是装病,以缓和多派之争,可问了从宫中回来的父亲,竟真的病了。
到了元宵之际,新皇身体已恢复,连下多道圣旨,其中一条,便是恢复女官制。只是右相一派极力反对,上书直言女子为官不符先皇之意,若是违背,定要背负不孝骂名。支持女官一派,又言太皇太后懿旨乃是女官可行,若又违背,同为不孝。
此时良臣便上书,择了个中庸之策。
皇榜告之天下时,柳雁早已等候多时。听了那去跑腿探听归来下人所说,又是惋惜又觉欣慰。
已贬谪为民的宣平侯恢复爵位,另已成婚的女子及寡妇为内宅和睦,暂不授官。未嫁女子可入仕途,日后若许了婆家,婆家应允,仍可继续为官。
虽然不是全部恢复,可至少有了盼头。柳雁当即拿了酒水,去薛院士坟前。赶到那,已是人山人海,她挤不到前头,便就地敬了酒水,转而又去了另一座孤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