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心(95)

君泠崖说到这里的时候,面色很平淡,只是他抖得快握不住酒杯的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的苦痛与绝望。

酒水被晃出一小股漩涡,他木然地凝望往下深陷的涡心,仿佛看到回忆在往心底沉入。祖父临走前,交给他一枚令牌,声称这是锦文帝所赏,令牌共分两半,一半在他手中,另一半在天子手中,只要是他的后人,凭此令牌其可毫无阻碍地通过各城关卡,也可请天子免去自己一死,还可让天子答应自己三个请求。祖父让他携此令牌到京城见天子,让天子念在自己的面上,保下君家最后的血脉。但要他保证,不能入朝为官,以免招致天子猜忌。他含泪应了祖父,没想到生命线就此脱离原轨迹,走向不可预估的方向。

他用另一手紧按住不停抖动的手腕,足足吸了几口气,才强迫自己镇定地将酒倒入碑前的土地。

“我将祖父埋葬在这片山上,让康伯帮我守着。而我则与府上的车夫还有从小照顾我的素黎姐,独自前往京城。”

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年仅十数岁,就不得不用大人般的坚强伪装自己,再如行尸走肉般在风吹雨打的世界游荡,寻找温饱的家。

君泠崖刻意忽略了颠沛流离的日子没说,但出口的字字句句都刻着心酸:“我们三人走走停停,没银钱了车夫便帮人搬米赚点铜板,而我们做不了重活,便采些花卖给有情人,讨点生计,这般耽搁下来,我们到京城时,大锦与西疆国的战役,已在天子御驾亲征之下结束,天子也胜利凯旋。不料,车夫因颠簸忙碌而病倒,进京城的当日便走了。我与素黎无依无靠,四处流浪,寻找能见到天子的机会。”

她听得又怕又担心,无意识地揪着君泠崖的衣袖,紧张兮兮地呼吸吐纳:“后来你们见到父皇了么?”

“天子携皇太女前往皇兴寺祈福时,我偷偷翻墙进入皇兴寺,接着……”君泠崖深深望了她一眼,“遇到了你们。”

“啊?”她一根筋拨动得比较慢,将他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咀嚼几遍后,才脑子开光道,“啊!你是那个小馒头!”

小馒头?君泠崖眉峰古怪地一蹙,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谓?

她好似要确信什么,两只小猫一般的爪子捧起君泠崖俊逸的脸庞,目光如同一枝画笔,沿着他面部线条游走了一遍:“好像好像,你长得好像小馒头,一定就是你。小馒头,小馒头……”她兴高采烈地扯着君泠崖的衣袖,摇来晃去,“你到哪里去了,吃了我给你的小馒头,你都不来陪我玩,好坏好坏。”

不陪她么?他付之一笑,哪怕无端地被背上黑锅,他依然甘之如饴,坦然接受了她的控诉。

其实,他一直都在她的身边,如影随形,只是……她从来不知。

她不知道那一天的馒头,叩开了他的心扉,让久未尝到新鲜食物的他,感动涕零,在她离开后,他甚至抹着眼泪追上他们离去的步伐,请求做牛做马以报恩德。

也许上天冥冥注定,将他们两人的平行线,拉出了交点。他当时像受到丝线牵引一般,毅然决然地跪到天子面前,拿出令牌,请求天子应允他,让他留在她的身边。

天子自然不可能放一个初次见面的孩子陪伴皇太女,也不会轻易同意这种不劳而获的条件。天子与他商议,让他靠自己能力爬到能陪在她身边的位置,而天子为他提供磨练己身的条件。

看似合理的条件,实际上却对他极其不公,可他一心都沉入了她如梦似幻的笑靥里,不假思索地应了。

此后他的人生就像规划好的一般,从悲痛的过去,走向残酷的未来。进入军营,摸爬滚打,吃的是自己的血,饮的是自己的泪,每每欲放弃之时,都是她的笑为他鼓掌。

直至那一年围城之战,他凭靠先天才能,力挽狂澜,从一无名小卒,一跃成为风云人物,而后便如快步跑上台阶一般,成为了外姓王爷。

他终于走到与她比邻的位置,却不幸得到天子身体不适,恐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

他彻夜赶进宫中,与天子长谈一夜,最终他以毒誓以及令牌的一条承诺为代价,换来了保护她的权势,以及后半生将与她共进退、与□□为伍的命运。

过往的故事言简意赅地在她面前展开,却省略了自己为她的牺牲和先皇交付权利的过程。

“总之,我是受你父皇之托,代为照顾和教导你的。”

☆、45|第四十五章疑惑

她泪水湿透了眼眶,抹着眼泪的手上染满了湿哒哒的热泪:“小馒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让我知道你是父皇派来照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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