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心(19)
知道这惩罚是吃定了,她又动用了撒娇大法,可怜地扯了扯君泠崖的衣袖,眼巴巴地望着他道:“对、对不起,你、你可不可以……留半幅画像给我?”
君泠崖依然板着脸,圣上是越来越精了,还懂得讨价还价了。但他的心肠可是铁石做的,要这么被她讨好的猫爪子一挠,就碎成了块,那他便不用顶着“摄政王”的名头,直接去做她的阶下臣便可了。
他抽袖便走,以不容置喙的口吻道:“今日臣有些疲乏,委实不想再回宫处理政务,既然圣上有心致歉,便劳您纡尊降贵,到敝舍帮臣批奏状了。”
又、又批奏状啊,晕乎乎……
垂头丧气地在侍卫簇拥下离了城门,在往摄政王府去的路上,她实在耐不住好奇,偷偷掀开了车帘,探头探脑地观望民间百态。
锁在宫门里的世界,只有低沉的人声与清脆的鸟鸣,若想听那别致的虫声,还得赶在宫人灭掉聒噪的虫前,扒开草丛去寻。
而外边的世界虽吵嚷聒噪,却展现了百态人生,比深宫里的单调生活多了几分色彩:小贩拉扯着嗓门吆喝,是谋生计的苦与乐;赌坊的呐喊,是愉悦身心的表达;还有那大胆谈论政事,甚至对她今日所为大谈阔论的声音,是大锦民风开化的最佳印证。
她清楚地听到很多百姓,在对她今日送别沈卫之事赞不绝口,有说她重视将士子民,是位明君,有说她虽为女儿身,却不亚于男儿,更有人大胆断言,凭她能力,定有一日将摄政王这心怀不轨的臣子赶出朝野等等。以上种种,皆是只能见到一地黑脑勺的深宫,所听不到的。
不过这些话,她都听不懂,只知道他们在夸她。她傻傻地笑了,大家都喜欢她,说明她听话,她很开心地扯扯阎王爷的衣袖,与他分享自己的快乐:“大家都夸我。”
“圣上若是今日帮臣批五十本奏状,明日臣便带您微服私访,探查民情。”君泠崖没看她,一径望着窗外的风景。
“啊?”她傻傻地不明白,从梅月口中了解他的意思后,高兴得眉眼都扬了起来,拊掌笑道:“好啊,好啊。”
她原以为批五十奏状,不过是个练字的简单动作,可没想到,批了二十份下来,字没练成,倒把上好的朱笔“练”褪了一层漆,把自己的指尖“练”出了一层薄茧。
“不、不写了。”她赌气地放下笔,气呼呼地揉了揉发红的指尖,看着奏状上练得愈发有帝王之气的字,扁了扁嘴道,“好累啊,不写了。”
君泠崖这次不知发了哪颗善心,竟然允了她的小任性,眼看也到了午膳时间,便招人送来午膳,待用毕后,让她歇息去了。
梅月悄声将手里给圣上纳凉的团扇给了侍女,到了隔壁书房,恭谨地给正在看书的君泠崖福了一礼:“奴替圣上,多谢王爷。”
君泠崖手一顿,半晌又徐徐落在书页上,慢条斯理地翻过这一页:“谢本王什么?”
梅月低眉轻笑,将君泠崖所做之事透彻地分析道:“梅月不才,对于王爷为圣上所做之事猜出了一二,若有猜错之处,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君泠崖不发一言。
梅月瞟了眼他的手,翻页的次数少了,看来是已竖起了耳朵准备聆听。于是会心一笑,开了话匣子:“其一,王爷今日只怕是叫了自己的人手,混迹在人群中,待圣上话一落,便让其发声助威,高呼万岁,沈将军走后,他们再说上几句夸赞圣上的话。”
君泠崖如同拈花般,轻柔地端起茶盏,细细一品:“继续。”
“其二,王爷悉心准备了百字壮言,虽字数甚多,但其实大都是空谈,真正有用的,也就圣上所背出的那几个字。王爷是猜到圣上背不完全,才故意给了那大段话,这一来是为了锻炼圣上的识别阅读能力,二来当然是为了邀请圣上到您的府上做客。”
“素黎姐,”君泠崖一手放下那盏茶,语气平和得像跟她问好一样,“你不觉得,你今日话多了么?”
君泠崖会这么提醒她,十之八九是她的话说到了他心坎里去。梅月一愣,又笑开了,“素黎姐”这声称呼是多久未曾听到了,如今再一听闻,便是字字声声都含着久违的亲情味道。
曾经的幼时玩伴,青梅竹马,如今却是一主一仆。
她虚长他半岁,一直将他视为弟弟看待,没想到,当年还躲在自己背后的弟弟,已经成长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而他们的身份也因一场宫变而彻底改变。他坐上了一手遮天的位置,而她为了助他,改名换姓,迈入了宫廷深渊。
往事已成不可捉摸的回忆,现下已是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