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爱记(85)
房门紧阖,时颜一晚上都没再出去过,席晟打电话回来说今晚回学校睡,也不知这孩子在赌什么气。
窗外不远处的穹黑点缀着万家灯火,有小孩子在挂着南瓜灯的小路上嬉闹,银铃般的声音丝丝传来。
时颜从不过万圣节,今晚的境遇实在糟透,她胸中无名火一直未熄,思绪被烧得纷乱,看完一本建筑杂志,却连今年普利兹克奖的获奖者名字都没记住。
关上窗,拉好窗帘,将别人的快乐隔绝。
时颜怀孕后普遍很快就能入睡,且睡得极沉,无奈这晚,连睡梦中都没得安宁,总有个人理直气壮地,轻而笃定地说:“你不爱他……”
黑暗有如铜墙铁壁,她的思绪湮没在了这男人的声音里——你不爱他,不爱他,不爱……
时颜霍然惊醒,这才感觉到左脚抽搐的疼。
这情况近来常有,那种抬抬不起来,放放不下去的滋味真是要命。她腿部痉挛,动都不能,玛丽安的房间有电话分机,时颜拨过去,让她过来一趟。
房门没锁,眼看有人推门进来,时颜扭亮台灯,正要开口说话,却愣住了。
来人个子很高,迎光而站,瘦削的面目清晰而明亮,分明是池城。
“出去!”
他置若罔闻,“你怎么了?”说着走近她。
他已觉察出异样,时颜不理,高声唤玛丽安,却没有人应。
而他,正一步步靠近,目光剜在她身上,简直视她为待宰的羔羊,时颜此刻动不能动,手撑着身体要挪开些,他已经坐到了床边:“今天是万圣节,我让她去过节了。”
“你凭什么支使我花钱请的人,你……”
不等她说完,池城忽的伸手掀开被子。时颜反应过来,顾不上惊叫,直接去抓被角——来不及了,被子已褪到她的脚边。
她身上纯白的睡衣在台灯的橘光下恍若薄纱,教人一览无余。时颜抬手遮在胸前,另一手试图够着被角。池城快她一步,直接把被子丢到床尾的椅凳上。
深色的床罩,象牙白的她的肌肤,被她的手臂压迫着的、胸前呼之欲出的起伏,水光熠熠的眼瞳,又怒又恼的神情——池城不得不敛眸,找些别的来看。
“你脚抽筋了?”
因为开了暖气,房里空气湿而闷,他一说话,时颜周围飘散的便俱是他的气息。
如果她脚能动,她会踢他下床,毫不迟疑,此刻,却只能任由他按捏她的小腿,她除了以沉默抗争,别无他法。
池城的指法不轻柔,但效果显著,小腿渐渐恢复知觉,听他在耳边“我看的那本《妈咪宝贝》上是这样教的。”
他柔和的声音侵噬着她,时颜不能看着自己就这样沦陷下去,只得逼自己去思考,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讨好?
迅速泛起的不屑终于成功盖过了心底隐隐的触动,时颜冷眼冷语:“池城,你别以为……”
“感觉好点没?”他柔柔地打断她,甚至抬起头来,征询地诚恳地看着她。
时颜下意识张了张嘴,却陡然忘了要说什么,只能垂下眼咬住唇,狠狠咬住。
一室安静。
他兜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侵扰了这和煦的假象,时颜如同酒醒的醉客,恢复了理智,冷眼看着他。
池城按断了来电,继续帮她揉脚。
没有事比她更重要——
如果他是想要摆出这番姿态给她看,那他成功了,时颜闭上了眼睛,任由他处置。
他甚至弄了盆热水来为她热敷。
热的不止是她的腿,还有她的心——时颜抗拒着这股暖流,手捏得很紧,却无能为力。
她的腿恢复了知觉,池城为她铺好被子,站起身,迟迟不愿离去,却又问她:“那我走了?”
时颜没回答,他想要试探什么,希望她开口挽留什么……她拒绝思考,默默地侧过身去睡,拢紧自己,隔绝一切。
直到听见他带上门的声音,时颜才再度坐起来,偏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内心挣扎,心口有细密的触动,似有蚂蚁在啃食她的判断力。
时颜忽然明白自己有多么——舍不得。
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拉开门,眼前是黑暗的走廊,连壁灯都没有开,除了她身后房间的亮光,不远处的墙边还有一星的亮。
是手机屏幕的光。
是池城,他正倚着墙拨电话。
时颜举步维艰,可即使如此不确定,她还是想要靠近他,告诉他,她还有想要爱他的冲动……
那一刻,她听见池城说,“冉冉,别哭,告诉爸爸到底怎么了?”
真的是冲动,因为在即将要在这堙灭天地的黑暗中靠近那唯一的光亮时,当她听见“爸爸”这个词时,她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