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薄雪草少年(6)
他黯然地叹气,俊美的侧脸上,失落显而易见。乔安娜在一旁看得出神。这个死男人,叹个气也能帅成这样,耍大牌果然是有理由的。
沐轻菡心事重重地坐在评委席上。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她总有预感,自己随时可能遇到危险。危机感越重,想跟默宁说清楚的愿望就越强烈。簌簌坐在不远处看着她的样子,凑到默宁耳边八卦:“你看看沐轻菡……啧啧,大明星装什么忧郁啊。”默宁的目光随着簌簌的描述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滕司屿的背影。
他坐在评委席正中央,从后面只见干净的短发和颈项。她挪不开目光,就这样痴痴地望了他一整晚,隔着三排座位的距离。那真对得起“痴痴”两个字,深沉又绝望。
不断想起他站在楼下等她的样子。
那时她念高一,他念高三,离考试还剩三个月。每天清晨六点便会收到短信:“宝贝,我在你家楼下。”她急急地起床刷牙洗脸,背好书包下楼。
正值春季,一年中樱花最爱繁盛于这一季。
她始终记得他说,爱似樱花。
盛开得短暂,但真正地美过一回,就是值得的。他坐在楼下樱花树边的椅子上等她,手上捧着试卷集在看。厚厚的一沓卷子上记满要点。
“你想考什么学校啊?”
“s大。你将来也要考那个学校。”他说,“这样,我们就能天天去看海了。”
她神往,又很担心考不上,年少时的忧愁像深灰的丝线,一直闩住心窗。
相处三年,有一次,为了“先过马路还是先去买奶茶”,两人吵得撕破脸。
司屿一点也不让着她,愤愤地说:“就你们女生最麻烦,麻烦死了。”
默宁正在气头上,说:“嫌我麻烦?好啊!分手!以后再也不麻烦你了!”
少年怔住,面色苍白。
半晌,喃喃地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她看着他失落的眼神,气消了一半,强忍住笑,问:“我是怎样的人?”
他真的生气了,一本正经地说:“你一点也不认真。既然喜欢了,就要坚持下去,不管怎么样也要坚持下去,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说分手?”
说着这些话的少年,脸颊上的白色绒毛透着微光。
倔犟又可爱。
还有那个周末,他们想不出约会节目,担心在步行街瞎晃会碰到学校老师。他说:“那不如来我家吧。我弹琴给你听。”
去他家前,她紧张得想逃跑,进门后却发现,根本没有家长在。在航空公司工作的养父一直未婚,一周有大半时间不在家。
一百四十五平方米的公寓,空寂得像楼盘样板房。
她好奇地问:“谁做饭给你吃啊?”
“我自己。”
“你会?”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我也希望有妈妈做好吃的饭菜,可惜没那种命。”说着,他把切好的冬笋放进锅里。翻炒动作娴熟,根本不像一个十几岁的男生。
冬笋脆嫩,刚好去除腊肉的油腻。麦菜拌炒鲮鱼,口感鲜香爽脆。
两人在餐桌边面对面坐着。
她迟迟不动筷子。
“怎么,不好吃?”他担心地问。
她问:“司屿,你的亲生父母是谁呢?他们还在吗?”
筷子在空中停了一下。
他说:“滕伯伯,也就是我的养父,告诉过我,妈妈被爸爸抛弃后,一个独身女人养活儿子太难,就把我送养了,之后再没有下落。”
“或许有一天,你妈妈会回来找你。”
他失落地笑,说:“不,她不会回来了。小时候,每到幼儿园下课的时候,所有孩子都会趴在玻璃门上等家长。看到门口出现大人的身影,大家就喊:‘某某某,你爸爸来接你啦!’
“有家长接的孩子,特别骄傲。家长没来的孩子,总担心爸爸妈妈不要自己了。他们都有人接,只有我,总是留到最后,由老师送回家。后来,我就常常做梦,梦里面自己还是个孩子,坐在黑暗的幼儿园里,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到过了十六岁,就再也没做过这个梦了。”
“为什么不等了?”她问。
他说:“一个人如果真想见你,别说一年,就连一天、一小时、一刻钟都不能等。她十六年都没回来找过我,可见……死心的那天,我发誓,将来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一定要好好对她,不让她等,不让她失望。我太了解那种苦等的感觉,太绝望。好在,我现在有了你。这个世界上,好歹有了个真正的牵挂。”
说完,把腊肉挑到她碗里。
他竟像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迟疑地问:“默宁,你不会离开我吧?”
“嗯。”
“那就好,我等了好久好久,才等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