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春风(33)
明盛问道,“那为何是从厨房出来,有你这么请客人的么?”
苏云开忙道,“是明月姑娘见我淋湿了衣服,所以带我去厨房烤火。”
明月赶紧用力点头,明盛还是对她板着脸,对着苏云开时脸色倒好些,“是我孙女招待不周,请苏公子移步去前厅喝口暖茶吧。”
苏云开不好太过打搅,见雨势渐停,便道,“我明日还得启程,包袱还未收拾,既然已经道别,那就不打搅了。”
明盛没有多做挽留,只是说道,“带上伞吧。”
苏云开道了谢,从明月手中接过伞。许是灯光晦暗,只觉她脸色也不太好,递伞的时候飞快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他本想多问两句,但人家姑娘的爷爷就在一旁紧盯,指不定她有难言之隐,就没再问,只是对她笑笑,“我走了,明日你若有空,可以来送送白捕头。”
明月微愣,“你愿意让水水跟你去?”
明盛听见她在这男子面前唤那名字,就知道这人也知道白水的身份了。是明月已经信任到将这秘密告诉他了,还是他自己发现的?看着孙女长留在他身上的目光,他隐约明白了什么。
苏云开说道,“嗯,来的时候也在迟疑,但仔细一想,哪怕这次我阻断了她的机会,也阻断不了她的念头。日后万一她看走眼信了个坏人,那不是我的过错?所以倒不如让我来为她铺这条路,也算是这八天的缘分。”
“可是这样的话,以后要是被发现了,你也会被牵连的,毕竟你是提拔她的人。”
苏云开蓦地笑开,“那就以后再说吧。”他又向明盛作揖道别,随即撑开伞往外走。
明月看着他撑伞离去,默然无语。爷爷已经进屋,她还没动,只是一直看着,想目送他出门。他说白水跟他有八天的缘分,她可是跟他有十三年的缘分呢。
但他最后还是没想起来。
院子未铺石板,被雨水一冲,满院烂泥。苏云开走在以平整石头铺就的简单石路上,快到木门,旁边风过树动,有隐隐细雨飘来。他抬伞左挡,余光便瞧见右边有一颗桃树倚在墙壁上,未修未剪,树枝外探。快至二月,已萌生花苞。不闻花香,不见花瓣,在暗夜下,没有过多树叶的桃树像嵌在宣纸上的一幅画,那红色花苞点在纸上,别有一番生意。
一株诗意桃树入眼,迎着清风细雨,春意撩人,未见晴空,却觉明朗。
苏云开心境舒展,靴踏门下,余光不再见桃树,心头却突然咯噔一跳。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没有来过这里,但他肯定来过南乐县。
父亲为官清廉刚正,每逢奸臣当道,他必定是被贬谪的第一人。每逢忠臣辅佐,他也定是第一个被起用。所以他儿时总会跟着父亲一起搬家,从北到南,从南到北。甚至有一次父亲被贬谪回了江州老家,后被起用。他随父亲入开封,途经南乐县。
南乐县,南乐县……
那老者,那明朗的一日。
他想起他被狗追了。
为什么会被狗追?
因为他跟母亲说去客栈外面走走,结果就看见个小姑娘被狗追赶。他过去帮忙,还给她买包子吃。
“我不爱吃饼,我喜欢吃豆包。”
“小哥哥你叫什么呀?”
往事如莲花,一层一层盛开,将遗忘了十三年的记忆全都拨到心头来。
他还记得她小时候的模样,却不知道她长大后的样子。
苏云开怔怔转身,看着那还在屋檐下瞧来没有回去的人,缓声开口,“豆包姑娘?”
明月猛地一怔,已然忘了作答。可她这个反应,却是最好的回答。
确定了她是记忆中的人,苏云开只觉溢满了奇妙感。他又觉得诧异,十三年了,她是怎么一眼就认出他的。
明月抓着衣角,眨了眨眼,终于是笑了笑,“原来你还记得我。”
两人久别相认,反倒是没了之前的自在,拘谨起来了。一时两人都不上前,隔着大半个院子说话,加之有雨,声音不大,听得就十分认真,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苏云开轻轻点头,“记得,只是刚刚才记起,不如你记得清楚。”
明月觉得他还记得这件事,记得她就是那捧着豆包吃的小姑娘就心满意足了,“那时我还小,跟现在的模样肯定不一样了。”
苏云开温声,“那你为什么能认得我?”
明月说道,“年底的时候,水水告诉我有个叫苏云开的人成了我们大名府路的提刑官,我也不肯定你会不会路过,又是不是你,只是会多留心面生的人。那天百宝珍聚拢了很多人,我路过时就多看了几眼,然后就看见你腰间挂着的那块玉佩,跟你那时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