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机可乘(127)
江嘉年意外道:“您是说,是经灼的母亲先提出的离婚?”
夏渊微微颔首道:“那时候经灼还特别小,我和她商量过很多次,但她特别坚决,她说她不想再这么累了,只要离婚了她就再也不用担心失去我了。再后来,我终究抵不过她的坚持,我们离婚了。我不想让孩子察觉到什么,所以一直在他面前粉饰太平。我当时和她商量好了,等孩子长大再说我们离婚的事,毕竟那时不像现在,离婚是家常便饭,那时夫妻离了婚,对孩子对他们自己都是挑战,我们不想孩子的童年不幸福,所以才一直隐瞒,只是没想到……”
事情说到了关键处,夏渊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停滞了许久才勉强平稳道,“只是我万万没想到,经灼的妈妈会出事。”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不让眼泪掉下来,“那天本该我执飞的,可那时我已经和小钟结婚了,虽然外人和孩子都以为我是婚内出轨,公司也对我有批评,我一直全都受着,但我从来没有怨言。我换班只是想……我们关系敏感,我去执飞外人肯定又要说闲话,对小钟和孩子影响都不好,我特地打电话给经灼妈妈道了歉,提了这件事,她也满口答应了,还是她考虑不周,早知道先问过我再订机票,谁能想到就……”谁能想到就那么巧,那趟飞机出了事,全飞机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只有个位数重伤生还。
“都是我的错。”夏渊终究还是掉了眼泪,时间已经这么久了,每次提起这些事他还是忍不住愧疚到崩溃,“要是我没有想那么多,经灼妈妈也就不用死,全都怪我,我是个罪人,是我害了她,害了那架飞机上所有的人。”
夏渊开始无声地掉泪,他自认技术过关,处理当初引起事故的问题不在话下,如果不是他换了班,事故就不会发生,这些年来,他一直背负着无数人去世的罪孽活着,快要被压死了。
江嘉年被震撼到了,那些被人误解的真相揭开,其实事实很简单也很单纯,只不过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罢了,在老旧的中国社会里,离婚不管是对谁来说都很不好,夏渊承受的压力不比夏经灼的母亲少,如果没有当初的空难,等夏经灼长大了,他母亲一定会告诉他事实,是不是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屏风后面,夏经灼愣在那,眼眶微红,却并没掉眼泪。
可不掉眼泪,并不说明他没有被震撼。
当数年来的误会一朝解开,他发现自己恨了多年怨了多年的人其实并没那么不堪的时候,仿佛信念坍塌了一样,一切的恩恩怨怨瞬间被颠覆,那些遥远的情绪瞬间灰飞烟灭,你会觉得释怀吗?不会。你会觉得自责吗?不会。
你有的只是惶恐以及深深的愤怒。
人总是喜欢自以为是。
你自以为是地隐瞒,自以为是地付出,你以为是为了别人好,可根本就没想过这些是不是别人需要的。
当你的自以为是造成了严重的后果,你又继续自以为是地自我痛苦,什么都不说,然后等到有一天真相大白的时候,让别人陷入内疚之中,让别人悔恨,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凭什么。
是他自己没有说清楚,是他自己隐瞒在先,那么他被恨,被怨,被不原谅,都是咎由自取。
他不需要有任何内疚,也不需要有任何负罪感。
不需要。
第五十八章
除夕夜,往年夏经灼都是一个人在公司宿舍度过。
好的时候,他会收到同事连夜送来的热饺子,也有人邀请过他去对方家中过除夕,但非亲非故,跑去人家那里,看着人家和和美美地过年,夏经灼到底还是没有那么大度,也会嫉妒,所以他每次都拒绝了。
这么多年了,在他即将二十八岁的时候,终于有了可以一起过年的家人。
江家的老房子并不大,就是普通的单元楼住宅房,去掉公摊面积也就一百平米左右,家里家具和生活用品又多,到处都塞得满满当当的,就算只是他们一家四口人,全都坐在客厅里也觉得很热闹了。
这也算是空间小的乐趣,不会觉得空荡。
电视打开着,上面正在播放春节联欢晚会,夏经灼坐在茶几后面喝着茶,江爸笑眯眯地和他说话,讲到自己跟那些棋友一说,自己的女婿是安平航空的飞行员,还是机长,可算是把那些往日里来说他们家闺女怎么还不结婚的人给煞到了,那句话咋说来着?对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得就是江嘉年了。
江嘉年在一边听着怪不好意思的,端着茶杯要喝,江母赶紧上前说:“你别喝茶水了,这都六个月了,喝点热水,吃点补的,我怀你六个月的时候肚子可比你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