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没有花(49)
陆晚云意识到她心情的变化,又靠近了一些,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其实……”蒋一清扭捏了一下,决定还是说实话,“我约你来游泳,是想问问你,你男朋友是不是家暴你啊?”
“啊?”陆晚云一脸摸不着头脑,“没有啊。为什么这么以为?”
“上次看你对家暴的事情那么敏感……”
“哦……那是因为我有个闺蜜有这种经验啦。”陆晚云解释道,“我见过她被前夫打得满身是伤,所以看到有人受伤了就容易紧张。”
蒋一清舒了口气,“这下我哥哥可以放心了。”
听见她提蒋一澈,陆晚云的微笑顿时尴尬了一下,接着就沉默了。
蒋一清长吸一口气,忽然问:“晚云,我哥哥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为什么听不见的?”
“啊?没有啊……”陆晚云一惊诧,在泳池里滑了一下,整个人往后退了半步,又踩着水回来说,“我以为他是天生……”
“不是的。”蒋一清摇摇头,“是因为我。”
伴着游泳池那头规律稳定的划水声,蒋一清有些费力地讲了二十年前她六岁生日那天的故事。
陆晚云是个很好的听众,她趴在岸边,全神贯注地看着蒋一清,眉头深锁。
蒋一清讲了很久,从她记忆中第一次被爸妈带去听哥哥的表演,讲到当年他练琴练到要把整只左手插进碎冰里降温,再讲到他生病以后一连几个月都没有说过一个字,只是默默撕碎了自己所有的曲谱。
说着说着,蒋一清的眼睛有点湿润起来,她发现自己已经说了太多,被哥哥知道了可能又要怪她无事生非,便硬生生地停住了。
她低头看了眼陆晚云,发现她的眼里居然也泛起了浓重的雾气,一只手不自觉地捂在胸口,紧紧地拧住了泳衣。
看着陆晚云惊讶难过的表情,蒋一清一瞬间就原谅了她不想跟蒋一澈联系这件事。
陆晚云沉默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不是有助听器,人工耳蜗什么的吗?”
蒋一清摇摇头,“这些效果都有限。当时哥哥说如果听得不清不楚,他受不了。他不能接受所有的乐器声音都变得不一样……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什么都晚了。”
陆晚云又沉默了,她把头架在手臂上趴了很久,忽然转身扑进水里,猛地蹬了一下池壁,像一条敏捷的鱼一样游了出去。
她游得很快,像是要发泄什么情绪一样,连续游了十个来回才停下。游泳池里已经只有她们两个人了,蒋一清能感觉到她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用力,似乎要将全部的精力都消耗在这里。
陆晚云气喘吁吁地回到岸边,探出头来,再度趴在了池沿上,仰起脸,调匀了急促的呼吸,以一种十分笃定的口吻看着蒋一清说:“一清,你哥哥已经很完美了。他总不能太完美的。”
她停了停,又补充道:“好多天才都是英年早逝的,你知道的,那种压力太大了。你不要自责,说不定你反而救了他,让他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完一辈子呢。”
蒋一清憋了许久的眼泪顿时滚了下来,“哥哥也是这么安慰我的……”
陆晚云见她哭了,立刻上岸坐在她身边,搂住她的肩膀。
蒋一清靠在陆晚云的肩头,喃喃地说:“我知道不是这样的。没有人可以当过那样的天才,还甘心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他只是不想让我伤心……”
“那你就不要伤心了呀。”陆晚云在她耳边轻声说,“既然别的事情已经这样了,至少你在这件事情上可以顺他的心呀……你越伤心,他不是越不开心嘛。”
陆晚云安慰人的声音那样轻柔,就像拂过心间的一抹清风。
她那让人无比放松的声音却让蒋一清更伤心了,她坐起来看着陆晚云说:“可是……可是……他喜欢的人说话的声音好听极了,他都听不见……都怪我……”
蒋一清十分确定陆晚云知道那个“他喜欢的人”是谁,因为陆晚云的脸刷得一下就红了,连带着耳朵和脖子都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色。
当天晚上蒋一清听陆晚云的节目,开场的是一首小提琴大师帕尔曼的《爱之忧伤》。略带凄婉的柔美旋律停止以后,就是陆晚云同样柔美的声音:“作为世界范围内商业价值最高的小提琴家,帕尔曼是我们这个时代公认的杰出大师。而他双腿的残疾也一直是媒体炒作的话题。其实纵观古典音乐届,失聪的贝多芬,早逝的莫扎特,罹患多发性硬化症的大提琴家杰奎琳·杜普雷,似乎都向我们证明了一点:天才往往是备受上帝嫉妒的那一群人。上帝给了他们天赋,也给了他们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