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未了情(人鬼情系列之十一)(41)
一个人,为了爱另一个人而死,究竟是爱对方太深,还是爱自己太少?无颜一愣,十分自愧。如果生命可以重来,她仍然愿意遇到令正、爱上令正,但是,她决不会再撞向那辆车。轻生,是她上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事。如果有一天,令正知道此刻陪在自己身边的这个明眸皓齿的少女其实只是一具红粉骷髅,他会怎么想?
无颜只有顾左右而言他,谈起刚看完的电影来:“杰克和罗丝只认识了三天就死了,可是罗丝会一辈子记着他,仿佛永远同他生活在一起,所以杰克即便是死了,他的生命也不能说是短暂;而罗丝的生命虽然在延续,其实早已心如枯槁,在杰克沉入海底的那一刻,她生命中最辉煌的阶段就过完了,后来的日子都只是虚度,失去真正的意义。”
令正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无非还是那句‘生命的质量不能以时间长短来界定’,但是人们在山盟海誓时,总是会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明知做不到,也还是要想、要说、要期望,比如海枯石烂,比如地老天荒,你能说这样的理想不美好吗?你能说这样的誓言是自欺欺人吗?”他牵起无颜的手,真诚地说:“但是我们不说那样肉麻的话,我的野心没有那么大,并不期待地老天荒,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走过今生今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足够了。”
“你还真不贪心呢。”无颜轻笑,可是她的心里在刺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也是她的理想,她的愿望,她的美梦与期待呀。可是,她只有二十五天。二十五天,或者更短。
他们在星巴克喝咖啡,在哈根达斯吃冰淇淋,在许留山品尝招牌芒果神冰,不放过任何一种享受。前生二十五年,她几乎只喝咖啡不喝水;今世二十五天,她希望可以尝试更多。
令正说:“我发现你很能喝水,好像总是很渴的样子。”
无颜微笑,打趣说:“大概是在替我的眼睛滴眼药水吧,它瞎了二十几年,忽然能看得见了,很辛苦的,当然要好好慰劳一下。”这是多么美好的时光,江上渔火,岸上人烟,音乐依稀悦耳,冰淇淋如此可口,无颜告诉自己不要伤感,人间一天等于地狱一年,而快乐的一天,可以抵过无爱的一生。她望向天边闪烁的星群,轻轻哼起一支歌:“一再爱上你的背影,一再相逢在梦中,即便转身也不能忘记,你是天边最远的那颗星……”
令正听出了神,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一首歌。”
“我从没听过。”
无颜微笑。他当然没有听过,那是她自己作的一首歌,为他而作:“谁的爱情不曾流泪,谁的痴心不会伤心,如果大声喊出你的名字,会不会惊飞了天边的流云……”
她终于喊出了他的名字,她终于得到了他的玫瑰,即使生命只有二十五天,她也已经心甘情愿。
她想,再度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她终于可以无怨无悔了。
第十章 倒数第二十二天:重返大学校园
夜里,令正在火车的卧铺车厢里睡得很熟。窗外绿杨垂柳青山碧水像岁月那样匆匆掠过,他不曾察觉;夜色渐深渐浓、月亮越升越高、星星越稀越明,他也不曾察觉;无颜的身影在午夜十二点后变得轻如燕淡如烟,终于化为一缕芳魂逸出窗外,他同样,不曾察觉。
他和无颜是今早乘飞机从上海飞来北京的,第一时间赶去无颜曾经实习过的地方,下午还抽时间玩了八大处,而后连夜乘火车回上海。他曾经提议既然难得来一趟,不如在北京多玩两天,何必赶得这样急。可是无颜坚持要回去,他也便只有答应了,白天玩得很累,所以一上火车就睡熟了。
他不知道,无颜的一天等于一年,当然得分秒必争,不能恋栈;他更不知道的是,每到午夜十二点,无颜就回复了鬼的身份,要陪二郎去做一些幽灵的游历。
二郎说:“听说包拯刚生下来的时候是死胎,都已经弃尸荒野了,却又活转过来,从此朝断阳、夜断阴。说不定道理就和你是一样的。”
无颜笑:“我怎能和包青天相比。”
她喜欢听二郎讲故事,对于二郎常把戏曲与历史混为一谈的说话只觉有趣,不觉荒唐。这一老一少两只鬼夜行八百里,看尽人间事,相处得颇为融洽。有时候无颜会觉得,二郎比钟自明更像她的亲外公,她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小翠当年会抛弃钟家少奶奶的身份爱上一个无财无势的戏子。
“今天我去了香山。”她告诉二郎,“山脚下有算卦的,我替你卜了一卦,问外婆的去向。”
“卦上怎么说?”二郎急切地问。香山,那正是当年他与小翠的旧游之地,他们在梅花下盟誓私奔,在雪地里抵死缠绵——那销魂的往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