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鞋的血咒(65)

作者:西岭雪

采访之前,他先说明:“我们是地方性刊物,牌子倒是弱了一点……”她抿嘴一笑,他随即明白她何尝介意这个。她的心悠悠荡荡,回到多年前的桃花春夜,新郎官远远站著,簇新的藏青衣裳,一身压箱底太久的揩痕及新浆气味:“我们家聘礼太少,委屈你了……幸福到极致,是一刹时间,想要嚎啕大哭。

一问一答着,他环顾她的客厅,旧墨旧硕旧笔,沾著人的气味,不是古董,只是家用,样样都眼熟,连屏上绣鸟的断羽也了然於心。

——这地方,他好象来过。一念至此,他呛得咳起来。

便是了,脑海里响彻这样的咳。她忧心如焚,找医生,煎药,陪侍在床边,甚至为丈夫把屎把尿,而道原在屎溺中。人人都看得出他瘦得触目惊心,偏怕他自己知道。戒指松了,趁他睡裹一层红线,没过多久,又裹一层。

卧床经年的病人,忽有一日静静道:“跟你结婚这几年,没给你过过一天好日子,这些日子更是辛苦你了。”

她只怨他这话说得何其生分,故意气他:“是我的命。”说完悔之不尽,却来不及了。

他刚刚问道:“是什么,使你画了一辈子?”

她知:“画画,是我的命。”

两人都呆一呆。

她胸口一小滴金,烁烁,原是红线吊了一只金戒指,正抵她窄窄锁骨。

他不自觉将左手藏到背后,握拳,仿佛是害怕,她会留意到,他无名指上与生俱来的戒痕。

她一直看向他的眉际,隐约米粒痣。

她记得自己曾抚棺痛哭,旁人忙道:“快别哭,眼泪落到亡人脸上,来生便是痣。”她双手蒙脸,一滴来不及抢救的泪,无声地,碎在亡夫的眉梢。

冥冥中,究竟有何安排,他们全没把握。

拖拖拉拉,采访却不得不结束,抬眼一张,暮色敲窗,终归是不得不走,他站起身。

她脱口道:“等我。”是他梦里回荡了几千次的呼喊。

他轻轻地说:“我会来看你的。”是她一生都不能忘、坚守至今的承诺。

终于,凭着这最确凿的凭证,认出对方,却——不,能,相,认。

他已重入时间沙漏里,一颗打过几十个滚的沙粒,高领少年的廿岁少年;她却停留在这一世,白发如雪的九十婆。

——已是隔世了。

而夜静静来了。冬日的白昼,短如来不及爱完的半生。

☆、孽情如梦

三十年前,卓徒君便丢下我走了,所以,我要生生世世追着他,我要生生世世在婚礼前抛弃他……

孽情如梦

连谏

秋天到了,萧婉和马格的婚期也日益迫近,她的心忽然地张皇起来,每每看到马格便有莫名的屏绝感,一种没来由的厌倦甚至憎恶,那种近乎于绝望的莫名感觉迫着,萧婉几乎是逃一般离开了自己的城市,选择要去的城市时,莫名地想起了苏州,便来了,一个人游荡在苏州的街上,四处弥漫着致命的熟悉,如同梦里来过千次万遍,路过一座朱门宅邸时,门口的石狮子,以及探墙而出的芙蓉……都熟悉得让萧婉听见了内心的惊悸……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转眼经年的苍茫……

迟疑中举手敲门,开门的竟是一痴愚的老年女子,她迷起眼睛看了看萧婉,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粲然的一笑:你来了……

在陌生的苏州街头,萧婉听到了一种冷风穿心而过的声音……

一个逼仄灰暗的故事,在黄昏的门楼下,缓缓地伸展了脉络……

三十年代中期的苏州,陆续有留洋的人回来,年轻人搞搞酒会,跳跳舞什么的正逐渐兴起,张秋盈虽是大家闺秀,却出落在极为守旧的门第,平时极少有机会出门,那次,偶然地出席了一场酒会,却也只会托着一只酒杯看红男绿女们跳舞,风流倜傥的卓徒君就是这时出现的,款款地躬了腰,请她跳舞,张秋盈嘤嘤地说着不会时,手已被卓徒君托在了掌心里,一个晚上,张秋盈的脸上飞奔着浅浅的红晕,心慌意乱到让绣花软鞋踏乌了卓徒君的皮鞋。

聚会结束后,卓徒君的样子便牢牢地刻在了张秋盈的心里,在寂静的一里,端着一脸的暖笑浮上来。

因了卓徒君,张秋盈到女伴家玩得勤了,一次,恰好遇上了,便约下了日子,到张府聚会,卓徒君应得爽朗。是日,卓徒君却没有来。

咬着心里的恨恨,张秋盈送走了女伴们,拿起电话本想打过去把卓徒君臭骂一通,想了想又太失大家闺秀的风范,只好回了书房,提起笔,给卓徒君写信,写着写着委屈就漫上来,眼泪落在纸上,也不去管,写完了,叫过秋菊,让她叫辆车,把信送过去,在门口,对对秋菊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一定要送到卓徒君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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