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花/两生花(人鬼情系列之九)(1)

作者:西岭雪

[人鬼情系列之九]《两生·花》作者:西岭雪

简介:

民国时,身世悲惨的杏仁儿做了卢府老爷的四姨太。可她在不知不觉中又爱上了卢府的大少爷。逃难时,她与卢府一家失散,从此天涯各处,受尽欺凌。她死后来到了阴间的入口,乞求死神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再世为人,并且能够和大少爷真正相恋。

于是,在天使和魔鬼的帮助下,她和大少爷都投胎成功。他们又将在今生重新演绎起一出缠绵悱恻的新故事……

前缘

鹅蛋形的镜子里,包裹得密密实实的一只髻子——为什么说女人总要从头发先说起呢?或许是依照“油头粉面”这个缘故吧——这可真是乌油油一把好头发,黑得跟没有月亮的夜晚一样,黑墨墨,却又不是盲目的黑,是有些泛着亮儿的。髻子上横横竖竖排着些翡翠针、玉蝴蝶、宝石花儿,还坠着一枝带步摇的钗,颤颤巍巍,琳琅满目。蓦地,那枝钗子一动,随着金步摇荡起秋千来。镜中人慢慢儿转过脸来了。

那真是一张难描难画宜嗔宜喜的脸——喜的时候固然如春花绽放,嗔的时候也必有万种风情。长可入鬓的双眉略微有些参差,应着“左高右低父母不齐”这句话,并不像通常时髦小姐那样描得弯弯细细,只简单修剪整齐,越衬得眼如杏核,水灵灵永远汪着一包泪,随便向人一睃,便似有千言万语说不尽;一管鼻子笔直微突,有些外国人的样子,据说这样的人主意正,鼻头上微微沁着汗,使她比本来年龄显得稚气,配着圆圆的小肿嘴,甚至显出一丝孩子般的任性。

然而那其实是骗人的,她天性里最是淡漠凉薄,因为受惯了穷,经历得太多,怕的也多,所以步步为营,为人最深沉谨慎不过,轻易不会叫人看到一点儿真心,根本连她自己也忘记了真心是怎样的。

镜子里的红颜是真正的红颜,但是应着“红颜易老”的话,转瞬便憔悴了。

生命只是一个仓促的转身,她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自己,镜子倒旧了起来,同样看不清她。

她已经老了,老得快要死了,老得想不明白事情。然而滔滔的一生却偏偏清晰起来,逼到眼前叫她知道——这一生中最真实的自己。

她要想一想才肯相信:她爱他,竟是爱了一辈子。

这样的痴心,是连她自己也不能理解的,然而一辈子,也便这样地过去了。

那还是在她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她遇到他。

真不敢相信,那时她还是相当纯洁的,稚嫩青葱如一枝打着苞儿的碧桃花,还未盛开,却已暗香隐隐,蠢蠢欲动。

她被带到卢府去见工,小小声说:“我吃得很少,会做许多活计,别看我瘦,有力气的,也不怕苦。”

卢老爷很喜欢她,将她收在自己房里。于是府里上下心照不宣,都知道她将来要走的路。不敢派给她脏重的活计,怕老爷闻到她身上的不良气味,又怕老爷叫时她不在身边,也不派她出府去。

她自己却不知道,以为人家嫌她笨,要辞她,便去向大太太请求:“不要赶我走,给我活做。我会做许多事,煮饭,洗衣,什么都行。”她且认真地补充一句:“我不会叫苦。”

太太由此知道她是真笨,反而真心要提拔她——老爷早已流露出要纳妾的意思,近日又往烟花酒楼里跑得特别勤,收个傻丫头给老爷做小,好过叫他娶只狐狸精进门。

她把这层意思缓缓地透露出来,女孩的脸涨得通红,眼神惊恐道:“我不要,我不懂。”

太太放沉了面孔,“不要,由不得你;不懂,叫大少爷教你。”她拉过她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撸下一只镯子来给她套上,说,“去吧。”

于是向少爷学习为妇之道——或者说,媚夫之术。

桃花树下,少爷慢慢地说:“看着我,眼神要媚;放你的手在我肩上,手势要软。我先教你跳舞。识进退,便知风情。”

他们共舞。她真是天生的舞者,腰肢是这样柔软,脚步是这样恍惚,轻颦浅笑,只要华尔兹的音乐一响,便如着魔。

少爷喟然叹道:“薄命怜卿甘作妾。这样的尤物,在府里是委屈了你。”

她并不懂他说些什么,但他眼神语气里的怜悯袭击了她。她知道他是同情她的。一个小丫环,怎禁得起大少爷的怜惜?记忆中,并不曾有过什么人这样地在意过她,为她的命运悲悯叹息。

她忽然便哭了,说:“为什么不是你?”

从那一日起她自女孩变为女人——不,大少爷并未侵犯她。是风情从她的身体深处被唤醒,于是她便成长。

她的身体仍然是处子的身体,心,却俨然饱经风霜。她在自己的心底,走过了从女孩到女人的历程,经历了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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