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狱(3)
那日聚会的灯光并不明亮,音乐是含混的蓝调,四周来去的,是一尾尾优悠的人形的鱼。
然后任宣就那样闯进来。
他与四周格格不入,却又不突兀,好奇东张西望,神态天真,但是偶然一个瞬间,在背光刹那,那双细长眼眸里,陡然一线凌色,那点孩子般的天真全部抵消,原来是披着草食动物皮的猛兽。
他狩猎,他捕食,他是他的世界的王者——这世界在他眼中合该围绕他存在,不顺从他心意的一切都全无价值。
回想中,那个仅仅惊鸿一瞥的男人一切渐渐勾勒成形,甚至不是简单速写线条,反而是学院派油画,细节巨细披靡到让人浑身发热。
征服欲慢慢的从身体里涌了出来。
镜片后淡色的眼睛慢慢的,一点点眯细。
这头白狐皮毛顺滑美丽,却无人能捕获,她是该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为自己宠物名单上增添新欢。
S&M这种行为,即使是在设备齐全的俱乐部里有受过专业训练的调 教师来进行,也具备相当的危险性,正规的俱乐部都会要求顾客在接受服务前签署契约,有专属调 教师的熟客,会有长期契约。还在和调 教师磨合,寻找合意对象的客人,则会有临时契约。
前台小姐听了若素的吩咐,气哼哼的把一叠合同掼在任宣面前。
这种东西任宣不知道签了几百张,大小条款耳熟能详,拿过来扫一遍,刷刷几笔在空白处列好自己接受的方式,又定下了关键词,前台收好契约书,引领他走到一个通道前,转身踩着任宣脖子似的用力走开。
S&M俱乐部就宛如一个蜘蛛的巢。
数不清的通道以各种曲折诡异的方式镶嵌在内部,曲折万变,却没有任何岔路,每一条通道通向店里的一位调 教师,客人们最后的救赎所在。
——如果但凡还有一点办法忍耐和隐藏,谁会来这种地方,花钱购买这种外人看来淫 荡下贱的欲望?
任宣踏上的通道直通若素的专属调 教室内——毫无疑问,这个圈子里,客人最注重的就是隐私,S&M俱乐部深谙这点,所有的通道全部单向,离开的出口在调 教室的另一侧,绝不用担心和其他客人撞上。
代表若素的通道,颜色是蓝色。
最开始是淡的看不出来颜色的月白,随着步伐而不着痕迹的变化。
淡蓝、天蓝、深蓝——最后是宛如海底一般深邃的幽蓝。
——这个女人是偏执狂。
瞪着面前那扇蓝的近乎于黑的门,任宣龇着牙笑了笑。
他没有立刻推门进去,反而悠闲的站在门口,思索了一下这几天搞到的关于那个女人的资料。
她在俱乐部的代号是Ann,但是人们都叫她月姬,因为她与其他调 教师迥然不同的禁欲,也因为,她只能生存在月光之中。
S&M的月姬是个白子,就是所谓的白化病。
这个只要暴露在阳光下的时间一长,就会变得跟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逃窜的女人,对他说,成为丧家之犬的时候再来找她。
——她以为她是谁?
去那天的聚会他是一时兴起,刚甩了瞬花,和洞开彻底翻脸,他百无聊赖,死皮赖脸的央着相熟俱乐部的老板带他一起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比较顺眼,能让他打发一段时间的调 教师。
然后,他第一眼就看到了Ann。
当时她坐在大厅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手上一杯苏打水,头发色素浅淡,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银边的眼镜,白色的衬衫,黑色的一步长裙,裙边下一线伶仃的脚踝线条白皙美好。
她在这五光十色,堕落糜烂的世界里,干净柔软,不突兀,不融入,亦不旁观,只是存在。
他陡然来了兴趣,要侍者送过去一杯酒,结果她告诉他,等所有人都放弃他了,再来找她。
——她以为她是谁?
不过是个如她自己所说,花钱就能买到的□罢了。
于是他就好玩的到了她所属的俱乐部,砸场似的由着性子来,本来以为最坏不过跟冷火一样被抽飞,不许再进门,结果,那个女子说,啊,你终于被抛弃了么,那欢迎来我这里。
摸着鼻子,任宣低笑:这该说是对自己太有自信了还是破罐子破摔?
嘛嘛,不过算了,反正这几天忙着砸场,自己也都没好好享受过,不如就先看看这个头牌调 教师的手腕好了。
心意一定,任宣推门而入。
深海海底一般的门后,是一片扑面而来,天蓝色的世界。
有若赤 裸的天空。
天蓝色的沙发,天蓝色的家具,连花都是天蓝色的满天星。
唯一雪白的就是踩下去足以淹没足踝,云朵一般的长毛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