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大理寺(57)
看着他那坚定的模样,傅倾饶有些拿不准他想做什么。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他会做的事情。但如果对方是皇帝的话,她却不太相信他会如此莽撞。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还得到皇帝的另眼相看了。
既然这样,那他眼中的笃定又是从何而来?
她兀自疑惑着,旁边的秦点暮却是颔首附和道:“正是如此。”
这回不只是傅倾饶,就连段溪桥也微微侧首看了他一眼。
但也只一眼,段溪桥就收回了目光,拿出一册卷宗,呈给皇帝。
“原本案件毫无头绪,但是前几日在一个店铺外发生了一桩命案,让先前的案件也有了头绪。那次命案,凶徒极其残忍地将中年男子一刀劈开,又断其四肢。望其刀口,竟与先前的断肢案一般无二。”
傅倾饶发现了段溪桥的意有所指,虽有怀疑,但依然不愿相信,只垂头细想。
楚涵宣也听出他话中未尽之意,紧绷的身躯慢慢放松下来,眼中竟是带出一点点微末的笑意。
“你是说,这案子的凶手,与那断肢案的凶手,是同一个……哦,不,同一拨人?”
傅倾饶猛地抬头,满怀希望地看向段溪桥。
段溪桥似有所感,挺直的脊背微微一僵,坚定说道:“是这样的。”他吁了口气,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那刀口,应当是宏岳国中一名唤作阿关的人的武器。他乃是今年图麓选出的第一勇士。”
傅倾饶的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又瞬间被失望与错愕充满。
原来他给她药丸吃、不让她开口……是因为这个……
难道是怕她破坏他的计划吗?
她颓然垂首,面如死灰。
秦点暮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虽然他知道宏岳那些人作恶多端,但也清楚断肢案与鞋庄门前案件不是同一人所为。
忆及刚刚段溪桥说道的第一勇士,他想起楚云西交予他的一个物什与那些人颇有关系,于是将此物从怀中掏出,呈到皇帝面前,说道:“说起证据,微臣这里也有一个。此物……”他顿了顿,急急思索着,“……此物,此物是从杨大人手中发现的。想来是那晚宏岳国人掳走他时,他趁对方不注意而折下。”
秦点暮掌中静躺之物,赫然便是当初楚云西被围攻时折断的阿关的佩饰——那把断了的小剑。
傅倾饶望着它,想到方才段溪桥提及的乔家鞋庄门口的死者,真正是无语又气愤。
两位大人的想法当真清奇。
杨大人折断阿关腰上的佩饰?
他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杀死那死者的与断肢案的凶手是同一人?
也不看看前者那粗劣的模仿!
今天的人都是怎么了?吃错什么药了?怎么一个个地都在信口开河!
后面发生了什么,傅倾饶已经无心去管。她真正是气得胸口有些发痛。
楚云西和段溪桥这两个家伙,当真是下得一手好棋!看来就连秦点暮都知晓这计划,偏就她一个人,被彻彻底底蒙在鼓里!
段溪桥看她脸色不对,看她出了门就半跑半走地离去,忙匆匆跟了过来,“哎……你别走那么快啊。有什么话你直接问就是,何必赌气?”
傅倾饶有心想骂他几句,无奈嗓子还没恢复,一个字儿也说不出,只得对着他干瞪眼。
段溪桥自知理亏。他张了张口,有些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咽了回去。
看到傅倾饶眼中的愤怒,他心中明了,低声说道:“你放心。不过是迟了一时半刻罢了。凶徒就是凶徒,逃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总有办法将他绳之以法的。”顿了顿,他忽地扬起了个算是欢快的笑容,带着些安慰意味地说道:“虽然不知他因何惹怒了平王,但看今日秦点暮的做派,平王也绝不会饶了他的。”
他平日里不懂得如何安慰人,说了两句,便也没甚话可说。见傅倾饶脸上嘴角污渍一片,他本欲去给她擦拭,却见她扭过头不理他,只得深深叹了口气,拍拍傅倾饶的肩,转身离去。
傅倾饶察觉喉咙里有点感觉了,就拧着脖子暗暗使劲清了下嗓子。好不容易舒坦些了,想要质问段溪桥,一抬眼,人不见了。
她心里头不是滋味,正绷着脸低着头继续前行,面前洒下一片暗影。抬头一看,秦点暮正拦在她的跟前。
秦点暮看她神色不佳,思量半晌,说道:“段大人心善且仗义,他必然有他的苦衷。”
傅倾饶木着脸冷哼,“他的苦衷?他有什么苦衷,何至于如此?就算是真凶现在不能抓住,但是将案子拖一拖,总还有转机的不是?”
“不一定,”秦点暮生性温和,虽傅倾饶字字如刀,他也依然巍然不动,“你且想想看,依着段大人那性子,为了找到凶手能无日无夜地去翻查,若不是被逼得狠了,又怎会这样去做?定然是有为难之事,不可向人言说。须知他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早就引起太多人的不满。能走到如今这地步,也着实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