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大理寺(2)
傅倾饶看了他一眼,随手将刚掏出的短刀递给了他。她则继续在死者腹部各处探手按了按。估摸了下大概能有六七分把握不伤到小家伙,她凝神静气,拿回刀子稳住手剖开腹部……
小学徒不愧是小学徒,肚皮一开,他就在旁边吐了。等到他缓过神来的时候,傅倾饶已经两手平举拖着个小娃娃。小家伙身上还挂着一串沾满血的东西,在那里不住地晃。
天气寒冷,傅倾饶一手抱着他,一手解下自己的披风,将小家伙裹了进去。
汉子激动地说:“生了生了!是男孩!”仔细看了两眼,又紧张起来,“我记得孩子刚出生得哭啊?他怎么不哭?而且脸色也不太对劲……”
他这话提醒了傅倾饶。难怪她觉得孩子哪里不对,原来是这个问题——手里的小婴孩软塌塌的,看上去一点生气也无。
可她第一次接触到刚刚出生的孩子,方才能把孩子顺利取出也是凭着八分的运气,此刻束手无策,就看向小学徒。
小学徒脸煞白煞白的,支支吾吾说道:“我,我也不懂啊。”蔫蔫地垂下头,声音低不可闻,“其实我才学了四个月抓药而已。”
婴孩的脸色看上去愈发不对了,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傅倾饶甚至都不敢去探他鼻息脉搏,生怕得出那个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抽他屁股,倒吊起来狠狠地打。”
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飘进三人耳中。
这声音清清凉凉的,带着股子慵懒劲儿,十分好听,只是口中的话却好似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意味,有些凶狠,有些阴冷。
傅倾饶顶着阳光循声去看,只见胭脂铺旁的酒楼二楼,有一人正斜斜地倚窗而坐,姿态闲适懒散,偏偏一身白衣片尘不染,又带了那么点儿出尘的味道。
两人视线相触,男子眯了眯眼,提着酒壶飞身而下。只须臾的功夫,便落在了傅倾饶身侧。
傅倾饶见他想抢孩子,当即就要避开,却被他凉凉一个眼神给定在了那里。
“你懂得怎么救他?不懂就一边儿去!”
斜睨着傅倾饶,男子将酒壶边咬在口中,扯开包着婴孩的斗篷,拎起他的双腿倒吊着,扬起手就朝他的屁股猛然打去。
啪啪声入耳,傅倾饶听得不忍,正要阻止,却听极低微的轻咳之后,“哇——”地声轻啼响起,孩子竟是哭了。
小学徒惊喜道:“哭了哭了!”
汉子欣喜地接道:“脸色好起来了!”
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小生命,瞬间就鲜活了起来。
傅倾饶愣愣地看着,目光渐渐转为柔和。
男子嗤了声将孩子塞回她怀里,用眼神制止了傅倾饶合上斗篷的动作,丝毫不理会手上染了血,抽出腰畔长刀,边往上面倒酒,边对匆匆赶来的几名衙役说道:“这事儿我担下了。”朝破了肚子的尸身抬了抬下巴。
为首那衙役忙道:“段大人,此事不该归大理寺……”
“哎哎,你做人何必那么迂腐呢。不就少几道文书么?赶明儿我给你。”说着扬起手中大刀朝傅倾饶劈去……
正午的阳光照到大刀上,明晃晃地刺眼。
汉子一声怒吼哽在嗓子里想出出不来,小学徒吓出一身冷汗,腿软了软,一屁股坐到地上。
只有傅倾饶十分镇定,眼睁睁看着段溪桥手起刀落,一刀将……将婴儿的脐带给斩了开来。
傅倾饶查看了小肚皮,丝毫没受到损伤,她紧绷的身子这才彻底放松下来,慢慢吁出一口气,将小家伙重新裹紧。
想到眼前之人对衙役说那句话时的语气神态,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手里的小家伙轻轻扭动了下,她方才回神,认真地朝段溪桥道了声谢,又浅浅笑着,捏着小家伙细嫩的小胳膊朝他晃了晃,再次轻声说了句谢谢。
段溪桥偏头看她,知晓她两次道谢分别为的是甚么,便也不多言,只回刀入鞘,从她怀里将孩子抱了过来。纤长的手指微动,给小肚脐打了个结。
突然手臂紧了下,原来是傅倾饶拉住了他的袖子。
段溪桥洒然一笑,唇角扬起个好看的弧度,“还想道谢?不必了,两次就够了。”
傅倾饶这才注意到他的长相。桃花眼细长眉,唇红齿白,竟是比她这几年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硬生生别开眼,她压低声音,问道:“你想把他带到哪里去?”
段溪桥勾唇再笑,正要答话,突然发现傅倾饶满脸戒备,仔细思量了下,顿时黑了脸,“你这是防着我呢?”
“不是,只是他毕竟有自己的家人……”
话说到一半,傅倾饶已发现了问题所在。
方才那汉子唠唠叨叨已经说了,那女人是独自来京住在他开的客栈里,平日里只顾着寻找孩子的踪迹,其他的私人事情不太与人说,她家在何处、还有其他甚么人,根本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