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大理寺(175)
“胡椒啊……”傅倾饶怔怔看着,喃喃地重复道。
段溪桥笑道:“问那么多作甚?吃吃不就知道了?告诉你罢,这可是曾妈妈第一次说出她的秘诀。旁人问过她好多次,她都没有说过。你这可是头一个。”
傅倾饶努力扯了扯嘴角,伸出手来,拈起一块。搁在眼前看了半晌,她将它慢慢凑到嘴边,微微张开了口。
曾妈妈看她这样郑重对待一块点心,虽心中疑惑,却以为她是听了段溪桥的话后有些不敢下口,故而没有多想。
但段溪桥了解傅倾饶。
这丫头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反、什么都敢做,又怎会因了一块小小的点心而紧张?
看她如此行事,他蓦地有些担忧,伸出手去就想阻止她。可没等他触到她的手,她唇齿稍动,已经咬下了一口。
点心瞬间断裂,发出一声脆响。
可就是那么轻微的一个响声,却好似重锤锤在了段溪桥的心上,发出重重一击。
他顿了下,收回手。望着平静地慢慢细嚼的傅倾饶,问道:“怎样?好吃吗?”
傅倾饶将口中之物咬成细细的碎末,吞下。调转视线平平地望了段溪桥一眼,又缓缓收回目光,再咬下一口,继续细嚼。
一块小小的芝麻酥,她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才吃完。从头到尾,神色始终平静到了极致。
可就是这种近乎没了声息的仿佛带着死气的平静,却让段溪桥有些胆战心惊。
眼看着傅倾饶吃完手中之物、将沾了些许碎末的指尖伸入口中轻轻吸吮,段溪桥忙拿起另一块,伸到她的眼前。
他试图将她的手拽出来,将东西搁在她的掌心。谁知她力气甚大,硬撑着不被他拉开,执拗地继续着先前的动作。
段溪桥加大了手劲。本以为会成功,谁知她冷冷的一眼扫了过来,瞬间卸去他所有的力气,让他没了强硬下去的勇气。
曾妈妈觉得气氛不对,试图劝阻,在看到旁边老管家的眼色后,与他一同退了出去。
段溪桥有些口干,忙拿起旁边的茶盏,喝了口茶。
就在他正要将茶盏放回桌面之时,突然,傅倾饶腾地站起身来,大跨着步子朝外行去。
他再顾不得其他,丢下茶盏随后跟了过去。
傅倾饶走到树旁,再也忍受不住,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支在树边,垂下头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一人在她后背很小心地轻轻拍着,给她顺气,被她侧身避开。
胃里已经吐空,可那恶心到了极点的感觉丝毫没有减轻,她只能扶着树干无力地干呕。
半晌后,她粗粗喘.息着,直起身来,合上双眼,无力地靠到树上。歇息了片刻,脊背挺直步履僵硬地朝外行去。
段溪桥紧走两步,一把拽住她,沉声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发什么脾气?”
傅倾饶直直地望着前方,不搭理他。
“曾妈妈一路奔波,仍然忍着疲累做了点心。就算是东西不合你的胃口,你不吃便罢,直说就好。怎地这般任性、发脾气?你不爱吃,我去外面街上给你买……”
“我任性?发脾气?”傅倾饶头也不回,冷冷说道:“不用去买了。这里,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段溪桥的手慢慢松开,上下打量着她,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你在和我开玩笑?前一刻还好好的,不过吃了个点心罢了,怎地就这样了!”
他极少这样动怒,也极少有这样张皇无措的模样。
傅倾饶心里一阵阵地酸疼。可这种酸疼,到底比不上压抑了十几年的冷彻心扉的痛苦。
“不过是个点心罢了……”她极轻极轻地嗤了一声,回过头淡淡的看了段溪桥一眼,“原因,你永远都不会想知道的。”
她的神色太过哀痛,段溪桥看到后,竟是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傅倾饶已经飞身掠起,就这样逃离一般地急速出了段府。
回到平王府,傅倾饶摇手谢绝了楚里的好意,一言不发,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许久后,她来到楚云西的院子,却发现楚云西不在屋中。
她忍住头痛欲裂的感觉,茫然得四处寻觅,最终在花园的亭子里,找到了他。
平日里那么自制的一个人,此刻却是在亭中不停地饮着酒。旁边放着十个坛子,竟有一半是空了的。
听到脚步声,他抬眼望过来,只一瞬,又别开脸去,专注地喝着自己的酒。
傅倾饶坐到他身边,试图拿起一坛,被他伸手按住。
“你不是去他家了吗?怎地还回来?”
他声音嘶哑,手指冰凉,也不知已在这里坐了多久、喝了多久。
想到段溪桥,傅倾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却硬生生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