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能是朋友(44)
什么?我立刻回过神,一愣。
黎妈妈该不会是打算......?
“妈,你突然说这个干嘛?”皓一也察觉有异。
“你不为自己打算,妈只好替你想。你跟惟惟交往这么久,打算耽误人家到什么时候?”
“妈,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皓一说话同事,对上了我的视线,似乎在犹豫着该不该透露我们有婚约的事实。
“妈没有在跟你们开玩笑。如果你们都有意愿结婚,那按照习俗,最好在百日内办完婚事,不然就要再等三年,你想想,那时候你跟惟惟都已经几岁了?你自己熬得住,人家惟惟是女孩子,她可以吗?”
我怔怔看着皓一,脑中一片空白。我是不是应该要赶快替皓一缓颊,说些没关系我不急,反正我跟皓一这么稳定不差这三年之类的话?说不定皓一还会感激我,让他接下来放手一搏追寻他的大陆梦?可我心里清楚,事实根本不是如此,那么做只是为了图我接下来分手方便。
于是,眼前的每一步都变得好艰难。
当我正犹豫不决的同事,皓一却抢先开口:“妈,其实......”
尽管我千祈祷、万拜托,希望皓一不要说出那句话,但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其实,我已经跟惟惟求婚了......”皓一的脸上隐约透着挣扎。对比昨天他在电话中的口气,我根本无从判断,他最后决定吐实是想让黎妈妈安心,还是他真的不想耽误我?也许对皓一而言,这些幽微的情绪根本不重要,轻盈到不需要思考,只消理所当然地直奔结果。
“真的?这件事你怎么没跟我说?”
“我后来就被主管派去上海,想说短期之内办不了婚事,打算等外派回来再跟你说。但妈你说的没错,我跟惟惟的婚事不能拖。”皓一握住我的手,问道:“惟惟,你觉得怎么样?”
“我......”我望着黎妈妈好不容易绽开的笑容,我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上海那边,Jessica已经派另一个同事过去了,接下来我应该都不会再外派了。”皓一这句话,把我能动用的最后一项否决权都剥夺了,
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自己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傀儡,永远别在这座身不由己的迷宫里觉醒过来。
我想起了岛屿另一端的共犯,词窠褚克桓正为自由奋战吗?他是怎么对高子媛开口的?在高子媛无法接受的激烈反应中,他如何自处?当十年之间的往事被摊出来检讨、质疑,褚克桓不曾有过一丝动摇吗?抑或是,他也跟我一样,被这段关系的层层束缚给绑架了,在劫难逃?
吃完这顿食之无味的饭,我回到黎家,黎妈妈欣喜地要我再给黎爸爸上柱香,叫我亲口告诉他,我就要成为你们的家人了。看着黎爸爸的照片,我的眼角终于忍不住溃堤,落下大滴眼泪。
黎妈妈和皓一扶着我,要我别再伤心,但他们搞错了,我哭,是因为自己跟褚克桓再也没可能了,而我连在敬爱的黎爸爸灵位前都无法对这家人诚实,日后又该怎么成为一家人呢?排山倒海而来的愧疚感使我更加泣不成声。
褚克桓的那句话言犹在耳。
人生,就是一连串的被选择。
我曾质疑过它的武断,睥睨过受害者的懦弱,坚信着这套游戏体制一定找得到逃生出口,现在我才明白,我只是不曾走上真正的绝人之路。我多想为自己而活、奋不顾身做一次由衷的选择,但那些制动初级的选择,不过就是把被选择的无奈转嫁给他人,其中,真正的自由又尝得了几分?
翌日一早,皓一向公司请了丧假,留在南部办后事,而我则搭车赶回台北。我知道自己必须找褚克桓,做出真正的了断,只有照着原来的剧本走,回归最初设定好的结局,故事才能完美落幕。
我闭上双眼,在座位上感受自己的身体随车速轻轻摇晃,总会有那么几个瞬间的轻盈,转化为漂浮于空中的错觉,直到列车进站,我一直都没有离开现实,毕竟那倚在座椅上的皮囊,从来没有脱离过地心引力。
第二十七章 在爱面前,我们都失去纪律
与论及婚嫁的皓一相比,对褚克桓喊停,其实是传个讯息就能解决的问题——“我改变主意了,我还是决定跟皓一结婚。也祝你幸福。”
寥寥几个字躺在对话框里,只要按下寄送按钮,不需见面、不需清点金钱、不需见面归还财物,连电话都不用讲。要结束一段根本没开始的感情,甚至称不上“分手”,那叫“转身”,多潇洒的字眼。只是,如果它没有真的开始过,怎么就知道要管它叫感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