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启珊(23)
是,这一切不能激起启珊的斗志,她觉得这一巴掌打碎了她蒙上眼强用挤出的笑脸
装扮起来的天下太平,有人指着她的鼻子,说出了她一直深埋心底的痛,她,是一
个凶手,她杀了人,她杀了她最爱的人。启珊嘴唇颤抖,半晌才说一声:“我没
事,让她走吧。”
那男人回过头看曲玲,他用一种奇怪的方式扭着曲玲的手臂,让曲玲的挣扎十
分无力,但曲玲一直在挣扎,直到看见他看过来的眼神,那是一种冷冷的,带着野
兽般危险气息的眼神,曲玲呆呆地回望他,他细细打量曲玲,那眼神让曲玲惊惶,
然后,他说:“别再来搔扰宋女士,否则,你一定会后悔。”他说得很慢,同时曲玲
可以感觉到手臂随着他慢慢吐出的每个字的每一下剧痛,她几乎以为自己的手臂快
要断掉了,她只希望快一点离开。
曲玲几乎是逃跑的。
那个救启珊的男人回过头来看启珊,却变得温和宽厚起来:“没事吧?小事
情,是不是?”
启珊没有哭,她疲倦地,慢慢地说:“梓行,我的灵魂,已经流尽最后一滴血
了。”
对,那个救了启珊的男人,不是张社,而是梓行。
梓行此时听了启珊的这句话,竟笑了:“那你多幸运,而我,可以确实,在未
来的日子里还要不断地受伤流血,直到死亡来临。启珊,人生的痛苦是没有止境
的,你把现在的情况估计得太坏,又把未来估计得太好。”
启珊打开门,请梓行进屋,一边叹气:“你这是安慰我吗?我听了感觉好多了。”
梓行笑了,至少启珊现在还懂得讽刺与自嘲。
启珊打开窗子通气,望着窗外,她问:“人生总是痛苦多欢乐少,为什么人们
总是贪恋活着的每一分钟呢?”
梓行道:“同死亡相比,活着只是一瞬间,所以不用着急结束生命,生命自会
结束。”
启珊没有反应,半晌才回过头,看见梓行倒象是吓了一跳的样子,然后才想起
来刚刚发生过什么事,启珊的心口又一阵刺痛,她的恍惚不过是为了忘记自己做过
什么,发生了什么,人家又说了什么,若一定要神志清醒过来,那种痛,会令她双
手颤抖,额头冒汗。
要是一直恍惚下去,会怎么样?
大家都知道,那就是疯了。
启珊并起四个手指,揉搓额角,她对自己说:“天哪,我不要疯!我不要疯,
我宁可忍痛,我可以忍受的,我能忍受。人的命很贱,都如狗尾草般强韧,不!我
不是一朵牡丹,也不是水莲花,我不会疯掉的,我只是会在无数个夜里辗转反侧,
在无数个夜里痛不欲生,然后,所有的一切,会渐渐地淡去,象桌布上的旧茶渍,
只留个影子,证明我曾经受伤,那样血淋淋的伤口,最终也是会痊愈的。”
梓行本来有事,看启珊这种情形,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启珊倒抬起头
来,微笑:“有事吗?”
梓行问:“黄萱好吗?”
启珊道:“很好。”
梓行笑笑:“过来办点事,在路上看到她。”梓行要告辞,启珊看着,欲言又止。
梓行见启珊有话说,也不出声,只静静等着。
启珊两手握在一起,半晌才道:“梓行,能帮我查一件事吗?”
梓行点点头:“什么事?”
启珊道:“我想知道某月某日午夜时到黎明,张社在哪里。”
梓行点点头:“是杨杨死的时侯,张社是否在现场。”
启珊声音低微:“不要让别人知道。”
梓行道:“我明白。”
启珊问:“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梓行摆摆手:“没事,看看老朋友。不打扰了,再见。”
启珊送他出门。
启珊心里不安,应该这样对待朋友吗?不应该。启珊为什么要查张社?因为那
天张社同凌云飞对话她都听到了,让她起疑的是张社为什么说九点二十?警察说是
九点半左右,为什么张社说的是确切的时间?
女人如果没有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失了恋守了寡,便只得碧海青天夜夜心
了,幸而启珊有一份甚至两份工作要做,如果想偷懒,当然可以日日以泪洗面,就
此沉沦下去,如果还想好好活下去,那就必须打起精神,应对琐事,一个人的精神
是有限的,放在工作上,就不会放在悲秋上,于是启珊还没有死。
每天看见案头堆起来的公文就是一喜,那么忙,想必不用担心如何杀死时间,
如果不能杀死时间,那多出来的时间,说不定会把启珊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