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骨(89)
他垂眸间彷佛又看到她孤孤单单离去的背影。
风凄雨冷,长路已尽。
当一切图穷匕见,悲欢燃尽,茫茫红尘,原来分离,才是你我永恒的宿命。
第三七章 曾许谈笑过残年
塞上大风席卷而过。
一人一马如影子般朝大漠深处奔去。
细沙刺入双眼,痛得双眼泪水迷蒙,伏在马背上的女子抬手狠狠地擦去。
呼啸的风声掠过耳边,七初扬鞭抽打胯|下骏马,那马匹吃痛长嘶一声,撒了蹄暴烈地朝前冲。
一直跑到胸膛都要被炙热的呼吸撕裂,粗糙的缰绳磨破了双手,脚蹬上的双腿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只有胸口的那一缕疼痛,却越来越清晰。
她只盼望自己死在这样的奔跑中。
飞速地掠过一大片广袤戈壁滩,又颠簸着跑过了无数沙丘,马匹开始嘶嘶地喷气,慢慢放停了脚步。
七初抬起头,看到了荒漠尽头隐约的绿地,她不知那是否是她虚无的幻觉,但之于她,海市蜃楼抑或是碧水绿洲,都已然是万念俱灰的空虚之地。
她咬着牙一抽马鞭,朝着那片绿色冲了过去。
忽然□一震,七初直觉地掠起,只见身下的坐骑双腿前屈,口中吐着白沫,抽搐地倒在了地上。
七初跪在黄沙中,仔细地瞧了瞧在地上挣扎的马,半晌,她漠然退了两步,倏忽挥掌,掌风携带者凌厉真气准确无误地拍在马头,那一只抖动着的马匹登时凄惨地呜咽一声,四肢抽动着断了气。
女子一身灰袍簌簌地往下抖落黄沙,神情冷漠至死,眉目之间是端凝得可怕的肃杀之气。
她呆滞地缓缓地转身,望着无边无际的来时路,她灰扑扑的面容下,难掩清丽的双眸间,神情惨淡。
忽然她眼角的余光轻轻一抖,眺望到了远处跟灰蒙蒙的天际连成一线的北庭高耸城墙。
仿若轻轻被针扎了一下,她立刻转过了脸。
七初朝着沙漠腹地走去,视野中的那一抹墨绿渐渐浓深,竟真的是一处旷野绿洲。
脚下的细沙深深浅浅,她忽然哑着嗓子对着身后轻道:“难为朋友跟了这么久,为何不现身?”
北庭城墙,军容肃整。
正楼、箭楼、闸楼三重城门守卫着的士兵开始有秩序地撤下。
城内的宽阔的大道上,校点领着士兵开始整营,禁卫三营重新集合。
操练场上的将领大声的呵斥和兵戈交接的沉钝声音远远传开。
临凰阁前远处的喧哗声飘飘渺渺,绿水小心地掩住了门扉,免得打扰了阁内的那人休息。
暖阁内药香袅袅,冷霜立在榻前低低地开口:“爷,多少用点药膳罢……”
那日从城墙下来,一入临凰阁萧容荒就呕了血,跟在身后的冷霜仓促间将他扶入暖塌,他身子本已耗损得厉害,那般强制动武更是猛然触发了病势,伏在榻上呛咳着吐了口暗红淤血后心脉都骤然停顿,冷霜见他病发得凶险,慌忙中并指点他心口大穴,一向稳定如磐石的手指竟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
萧容荒自己倒是一派漠然,一口气回转过来后便倦倦阖目养神,满目空寂地倚在榻上,只敛着眉一言不发,神色是沉得发苦的凝定。
冷霜知他是在强撑着使自己保持意识,这两日人都是清醒着的,只是这份得可怕的清醒,更教人心惊。
锦华素衣男子倚在暖塌上,按着胸口低低地咳,眉目之间却是一片漠然自持:“将柜子上边的那紫檀盒子拿来。”
“爷!”冷霜眼中一痛,忍不住惊呼出声。
萧容荒抬头淡淡地瞥了一眼,男子瞬间噤声,脚下却未移动,站了一会,再开口时,一向坚如铁石的汉子已带了颤音:“顾先生修信来说他已采齐了最后一株矢茎骨——他不日将回,您怎可——您怎可——”
“我已没有时间等他。”萧容荒声音瞬间冷峭如冰,带了不容置疑的坚定:“拿来。”
冷霜腾地跪了下去:“爷——”
萧容荒低声怒喝道:“拿来!”
冷霜身躯一抖,却红了眼狠命般地摇摇头。
萧容荒眉头深锁,不再言语,只一手撑了塌沿一手按着胸口挣扎起身,他咬着牙撑起毫无力气的身子,抬脚一步一步地往厅堂窗前的雕花古架走去,心头的闷痛尚还可以忍,只是呼吸渐渐艰难,胸腔中涌起冰寒阵阵的咸腥之气,勉强聚集起的精力再也无法支撑,眼前的黑雾渐渐弥漫……
那身影忽地一个踉跄,冷霜瞬时站起将他扶稳,他带了恐慌的声音:“爷……”
萧容荒紧闭双目,额角沁出涔涔冷汗,他忍着眼前晕眩,一时说不出话来。
冷霜慌忙将他扶入塌内,返身将那盒子取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