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骨(53)
听见一向沉稳的顾长青如此惊慌的语气,冷霜脸色一变,抬脚便要往阁内走去。
却有人拉住了他,是寒星,对他摇了摇头。
三人立在阁外,看到萧容荒俯于塌上,血一直从他口中呕出,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裳,竟是不可遏止。
顾长青转眼已然恢复了冷静,忙用银针封住了他的心口大穴,掏出药丸给萧容荒服下,他冷冷地喝:“还想保住心脉的话,别动真气!”
萧容荒身体无力终于无力地瘫倒,靠在他的手臂上,顾长青伸出手扣在他的尺关穴上,缓缓地渡过真气,助他尽快化开药力。
过了一会,萧容荒不再呕血,却似一具木偶般,软软地躺在衾被间,鲜血红得刺目。
“咳咳——”萧容荒待得缓了一口气,对这个眼前这个英俊的脸上五官皱作一团的男子歉意地笑笑:“长青,没事了,咳咳——“
顾长青皱紧眉头,低低地说:“不想死就别说话,好好将养着。”
一边把上他的脉,细细地思索着,紧紧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放松。
过了半晌,他放开了萧容荒,走到一旁的桌上仔细地写下药方。
他将方子递给了阁外的冷霜,返身走回殿中,收了他身上的银针,又扶着他躺下。
顾长青皱眉看着他了无生气的神情,这是怎么回事,信上明明说要成亲,他赶回来,却连他面都没见上,只说匆忙去了京城……末了,他终于忍不住:“你这一次去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咳咳——”萧容荒居然还在微微地笑:“没什么事,只是我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了——”
“你……”顾长青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没开口问七初。
“我、很累,长青,咳咳……真的很累……”
他的语气,从未如此疲倦死寂过。
顾长青走到了床边,脸色难得柔和了几分,语气却还是硬邦邦的:“睡觉,你这身体,别想这么多事情了,先好好想怎么活下去吧。”
静静躺在床幔间的萧容荒双目紧闭,不知是昏还是睡了过去。
“先生,”冷霜一把拉过走出阁前的顾大夫:“爷怎么样了?”
顾长青走远了几步,示意殿前的丫鬟把暖阁上的棉帘整理好,又吩咐绿水多添一个火炉进去,才负手立在栏前,冷冷地说:“他以前虽然身子虽然不太健康,也是操劳过甚,但总算是达观知命,身体调理得好也能多活几年,但这次归来,却心绪繁杂以致身子不堪负荷,引发了痼疾的凌厉病发,我虽勉力保住了他的性命,却不知以后会如何,他能活多久,我也不能保证,我这么多年耗尽心力,他这样不顾惜自己身体,是要存心毁我的招牌么——”顾长青微微地怒气一摔袖口,道:“你们好看看照看着,他若醒了千万别让他劳心了,否则他要死了我也不管了。我再回去细细想想药方,你们守着他,有什么事马上去找我。”
冷霜拱手:“我送送先生。”
看着顾长青走出了阁外,冷霜仍站在阁前,远远望出去,在漫天的风雪中,北庭城傲然挺立。
这是一座候爷耗尽一生心力要守护的城。
任何的肆虐的狂风暴雪也不能丝毫减损他的英姿。
北庭一直那样的美丽,繁盛,坚强。
可是,他的守护者却躺在床上,仍生死未卜。
春上塞漠,牧草绿了。
北庭城内,人潮熙熙攘攘,各地的商贩络绎不绝,城内各地的驿站的生意也是一如既往的繁华。
这座城,太平盛世,一如从前。
拂过廊前的风已经没有的冬天刀锋般的冷利,而有了一丝温暖。
阁内的萧容荒,静静地坐在案几前翻看着宗卷。
他的脸色仍然苍白得异常,一直不断掩嘴轻轻地咳嗽,但看起来精神不错。
他这次病得厉害,缠绵病榻整整一个冬天,精神略微好的时候,连处理日常的事务,都被顾长青严厉禁止。
顾长青一贯是不愿久居偏寒塞北的人,他习惯了畅意自由的江湖漂泊……这次却发了狠心,硬是将他守了两个多月。
好不容易身子养得好了些,勉强能下地,顾长青也有另外的事情要做,冰雪消融的早春,他离开了北庭。
萧容荒总算松了口气。
不必日日被他逼着吃药,严格限制处理公文的时辰,就连要出趟查看塞北军营,都被他禁止。
萧容荒倚坐在铺满貂裘的软椅内,塞北的早春还是料峭的寒意。
开春后天朝京城传来的公文,已经在案几上摞起了小山似的一叠。
今日精神尚好,他一宗一宗地批阅,半天过去,也看了大半。
他随手抽出中间的一牒,翻开,搁在墨砚边上的手忽然轻轻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