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浅,且行且恋(99)
但最后那声桀桀她扯尖了嗓子,只听得身后的马一声长嘶,如离弦的箭般飞奔出去。
于是久别重逢演不下去了,几大高手忙着逮那匹受惊的马。
回到府中,臀儿尚未坐热,范老夫人就火急火燎地驾到了,未跨过门槛就扶着门开始掉泪,那豆大的泪珠从褶子面上滚动下来,滴答在门槛上。我看着心惊,觉得那泪滴答在门槛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地打在我心坎上,莫非这便是传闻中的点点滴滴在心头?
立于我椅背后的宝儿碎碎念着:“最高境界,最高境界。”
我转过头去欲斥她,只见她直愣愣以崇拜的眼神望着萧子云,我顺着她眼神也忘了过去,只见萧子云上齿咬着下唇,上唇微微颤抖,鼻翼微张,眼眶内蕴满了泪水,泪水将溢未溢,仿佛风一吹那泪水便会决堤奔腾而出。
良久,萧子云扶着太师椅扶手颤悠悠地立了起来。我死命盯着她眼里包的两包泪,随着她的动作,那左眼的泪在下眼睑处滑动了一圈,最后聚在眼角,缓缓滚动了下来,片刻之后,她右眼的泪亦是以同样的路径滚动下来。我忍不住舒了口气。
她们奔跑着相拥,在彼此的怀里寻找春天般的温暖。
我啖了口茶,问道:“师父,为何去而复返?”
师父把眼神从那对相拥哭泣的人儿身上转开,道:“我迷路了,找不着我原本闭关的山谷,幸好在寻找的路上遇着了他们,便招了他们一道来你这儿做客。”
他忽地低了声音道:“我特地带了他们来,你可别忘了你应承我的事。”
我望一望一旁的大师兄,他含笑望着厅中央相拥的两人,眸子里满是深情。我觉得不甚感慨,若是当年他用这样的神色望我几望,也许我便会忍不住……忍不住呕出来,呕完后便擦擦嘴角随他私奔了。
我扭头恰巧撞上范天涵的目光,我心里尚在怀恨他方才在林子里溅我一身水,便冷冷地仇视了他两眼,后转头对师父道:“这事我看办不了。”
师父眼神一厉,厉声道:“甚么?你言你忽地发现你对修儿有爱?”
一声犹如春雷,满场惊愕,尤其是范老夫人,眼瞪得牛大,眼泪还在扑腾,眼底却也无了伤感。
“古老前辈,清浅常言你为人风趣,喜以惊人之语博出彩,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只是此玩笑实为不妥,我怕我娘亲会当真。”范天涵笑得犹如冬日暖阳,我不由得也随之扬嘴角。
范老夫人这才缓过劲儿来道:“这位是?”
三个字使大家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地步,总不能与她说,此乃你心目中杀害你兄长的凶手,并且是你心爱的侄女的生父。真相太打击人了,别看范老夫人平日里彪悍,她那铿锵有力的外表下指不定是一颗不堪一击的豆腐心。
最后是宝儿颤悠悠道了一句:“此乃我爹,我爹乃武林人士。”
千帆过尽,师父又成了宝儿爹。于四季更迭,于千山万水,于万千人中,谁又是谁的宿命……
范老夫人望向我,我忙解释道:“宝儿是我陪嫁的贴身丫鬟,宝儿娘亲死得早,她爹带她行走江湖不便,便把她卖身为婢,而因缘际会之下,我亦是拜了宝儿爹为师。而这位,是师父的大徒弟段展修,他实乃少年豪杰,他与子云表妹郎情妾意,干柴烈火……”
大师兄适时站起来作揖道:“修儿见过姑姑。”
修儿与姑姑?我正喝茶润嗓,喷了。
我身旁的范天涵,优雅地染了一身茶水,算是回报了他方才溅我一身雨水。
接下来的场景较为无趣,尽是哭哭啼啼诉衷肠之类的戏码,我看着无趣,便诌了个谎离场了。
雨依然滴答下,庭院里积起了水,我向李总管要来了几张油纸,叠了小船放入水洼中,雨势过小,纸船在水洼里一动不动,我便拿了树枝去搅动水,为它制造风浪。
玩了个把时辰,厅内的热闹未歇。听着屋内大师兄客客气气地与范老夫人寒暄着,我唏嘘起来,当年那个成日黑着面不搭理人的白衣少年,转眼间亦是成了言笑晏晏的温润模样。不知为何,我竟想念起原来那个冷傲僵硬的少年。
唏嘘完毕,我正准备起身,但蹲久了起身竟眼前黑了一黑,踉跄间一双手扶住了我的腰。
就在眼前一黑的弹指一瞬间,我心潮翻涌,狗血要来了,这双手定是大师兄,他定是含情脉脉望了我许久,见我跌倒便冲了过来英雄救美,他即将告诉我,他与萧子云在一起实有苦衷,他爱的一直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