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山河(168)
这人是雪山派留守的弟子,代门派而聆,神情坚毅道,“禀各位掌门,在下是雪山派弟子韩振,精于潜藏之术,如今掌门陷于绝谷,情愿冒死一探,将讯息回传。”
场中一时俱望着这名弟子,徐谓叹道,“难得你如此义勇,然而谷中凶险难测,血翼神教埋伏重重,恐怕全身而退都是奢望,何谈传出消息。”
这也是实情,崆峒派是携了信鸽进去的,如今皆如石沉大海。
韩振取出一对青郁的古钱,钱身篆纹繁复,大小如龙眼,“弟子有一家族秘传的青蚨双钱,哪怕相隔千里,一方振响,另一方定有所验。”
青蚨本是一种虫,传说母子之间互有感应,以青蚨母子之血各涂在钱上,铜钱遂自动飞来,此时听韩振如此一说,众人无不称奇。
韩振取出一枚古钱让人持去屋外,另一枚悬于指间,未经任何碰触,青蚨钱蓦然振响,宛如有人相击,韩振随之道,“弟子愿持之以往,如师尊可救,弟子将击币三下,如谷中人均已无救,弟子会折币以示,各位掌门自有决断。”
众多掌门低议起来,叶庭沉声道,“你可知此去十九难回,几乎是必死之行。”
韩振单膝而跪,神情极坚,“弟子自幼蒙师尊收容教导,厚恩重德,无以还报,如今师尊和众多同门陷于绝境,弟子岂能坐视,甘愿舍命相赴,若是能得万一的机会,也算不枉此身。”
他能留下来代师行事,统领其他弟子,必是门中菁英,年纪也不过二十余岁,明知此去无回,依然慷慨绝决,勇气非常,闻者无不动容。
叶庭不知想到什么,胸中一阵潮热,上前扶起他,“有你这样的弟子是门派大幸,也是中原武林之幸,你放心,只要青蚨示音,正阳宫必去救援。”
他一开口,别派掌门也不好再争,纷纷随之而诺。
韩振求的正是这一言,他再拜谢过,留下一枚青蚨古钱,一个时辰后押着五诏堂的堂主,带着两名师弟动身。
两日后,悬在室中的青蚨古钱无风自动,当着数派掌门的面,生生断为两截。
青色的币身仿佛被无形之物所染,透出了猩烈的暗红。
青蚨示血,一张漫天巨网彻底显现,人们从不死泉的狂热中惊醒过来,以惊人的速度向拓州撤回,恨不能一步飞到这个最近的中原城池。
然而来时容易,去时却是万山横阻,时时凶险莫测,血翼神教的侵扰无孔不入。
赤阳门的弟子打来野鹿烤食,一刀剖开爬出腥黑的线虫,蠕淌了一地,心志稍弱的人当场呕吐起来,各派都不敢再随意猎取林中野物,被迫以野果和干粮充饥。
衡山派一半人腹胀如鼓,呕出大滩紫黑的血块,人们探出是泉水有毒,只有改以树梢的露水解渴。
惊神山庄的宿地窜来千百条长蛇、昆仑派遇上剧毒的蜂群、十二坞撞上了吸血的飞蠓、金钱帮陷入了蚀骨的瘴气,然而真正的对头始终隐而不露。
中原人长久以来对血翼神教虽有戒惕,然对夷民异教少有了解,直至如今才觉出了厉害。更糟的是沿途的村寨户户无人,居民避之一空,通往中原的道路悉数被毁断,人们唯有凭日月与星辰指向,艰难的翻山而行,最强毅的汉子也感到了焦燥,幸亏是江湖精英云集,又有大派挑头,不然只怕已陷入了溃乱。
短短十来日,经历的一切仿佛一场层出不穷的恶梦,好容易将近拓州,却碰上了一场暴雨,无数行尸突然趁雨攻来,将中原人的队伍冲乱了。
天边一道惊虹般的闪电,哧啦一声划裂了苍穹。
大雨铺天盖地的倾落,无边林海枝叶乱响,满耳杂声,震之欲聋。
中原人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狂暴的豪雨,狂肆的隔绝一切,人们的感知都变得迟钝,视野昏黑难辨,地面软塌如沼,唯有漫山遍野的尸傀完全不受影响。
原本正阳宫与少林、惊神山庄、点苍、昆仑等派为前锋;泰山派的掌门领衡山、华山、铁剑门、黑虎堂等居中翼护;峨嵋、四象阁、赤阳门、金光坛等率弟子助其他门派殿后,三方随时策应。
此时骤然遇袭,加上天降大雨,视野难辨,音讯断绝,尾翼的一众失去了方向,被汹涌的尸傀迫入一方崎岖的山谷,软烂的地面嵌满了毒水煮过的尖利竹针。
尸傀不知疼痛,不惧毒针,人却是血肉之躯,剑靴挡不住长刺,许多人足底受创,毒力侵入血脉,不多时已骨软筋麻,一个接一个倒下去。
峨眉派掌门冼秋水给大雨浇得透湿,一剑斩却一具行尸,救下一名弟子,转眼见数丈外的姚宗敬,放声喊道,“姚掌门可知金虚真人与严掌门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