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山河(128)
几十个披麻带孝的男女从人群中挤出来,号啕着捶胸顿足,哭叫要苏璇偿命之类的话语,场中气氛顿时一变,人们都有了悲愤之色,连一些正阳宫的弟子也不安起来。
叶庭见这些人哭而不哀,号声虽大,眼圈都没红,鬼知道是从哪找出来,当即对其中一个老汉道,“请问老丈姓甚名谁,是哪家苦主?”
那老汉哭骂正激,被他一问险些一滞,扯着嗓子道,“我是涂山农户,前来申冤,你们难道还要当众杀人灭口?可怜我亲弟弟一家八口,死得好惨!”
叶庭询得很客气,“涂山一带大多姓肖,阁下可是肖老丈?令弟居于何处?或许是弄错了,我师弟仅是途经葫芦湾一带,并未去往别处。”
老汉立刻嚷出来,“我那苦命的弟弟正是住在葫芦湾,给苏璇无辜砍死,身首分离,血流了一院子——”
叶庭一言截道,“涂山一地多姓荆,葫芦湾是在平乐,两地隔了甚远,老丈连令弟住在哪都不清楚,也不怕寻错了仇人?”
老汉给他几句话套得底掉,张口结舌,只有佯作不闻,扯着嗓子假号。
叶庭提气朗声,将哭号的杂声压下,“当初朝暮阁为祸,武林横受其毒,师弟一力相抗,转战扶携过不少帮派,如今他失了神智,或许就是昔时受伤之患,请各位同道稍假时日,本门定会将师弟带回天都峰静养,绝不会再有憾事发生。”
叶庭在江湖中奔走数年,许多帮派照过面,人缘极好,这一番话入情入理,喧杂的声浪顿时弱了几分。
偏是持笛者再度开口,阴阳怪气道,“可笑,不管苏璇之前做过什么,多地的血案可不是假的,此人为祸江湖,正阳宫就该清理门户,将之除去,而今全扯些虚词,难道是有意纵其为患,好借机打压异已,抬高正阳宫?”
人们被他一挑,又开始轰闹起来。
北辰真人留意此人已久,闻言端凝的开口,“诛心之论,本门不敢当,但不知冷蝉君与蛊雕人魔是身受小徒何苦,居然专程来此。”
持笛人神态骄然,言语出挑,人们尽管跟着应和,大多并不知其身份,如今被北辰真人一言点破,全场悚然动容,为之侧目。
冷蝉君也是武林榜中人,与追魂琴齐名,行事却比追魂琴狠得多。
他曾是寒门书生,性傲才疏,屡试不第,落得亲人冷眼,街坊耻笑,连议好的亲事也被人退了,他一怒之下遍砸家中器物,意外从祖上所传的一尊佛像中发现了一卷秘功,由此修成绝学。大概早年受激过深,他成名后阴毒善嫉,爱折虐富商与美貌的女子,名声极差,江湖人多半远避。
蛊雕本是传说中头上长角的食人异鸟,得了这个称号的却是一对兄弟,他们天生残缺,心意相通,爱撕活人为戏,不知怎的竟与冷蝉君搅在一起,同来了天都峰。
冷蝉君傲然把玩骨笛,对着北辰真人也毫不客气,“苏璇算什么东西,还不敢惹到我头上,只是我身为江湖人,自然要为江湖说几句公道话。”
蛊雕人魔中左臂长的一人嘻笑道,“苏璇搅乱江湖,甚是不好。”
右臂长的另一人接道,“我们路见不平,来此声讨。”
这些公道正义的言语要是换个人来说,说不定还能得几声赞,从这三人口中而出,可谓滑天下之大稽,江湖人都在嗡嗡议论。
叶庭几乎要冷笑,“三位杀生之多,十个苏璇师弟也及不上,既然有意令江湖太平,不如先起誓戒了自身的杀戮,我等后辈定会在殿上为各位长颂北斗经。”
北斗经是道门经文,可消灾解厄,也可驱邪镇煞,此一言出,正阳宫的弟子大多忍不住笑起来。
冷蝉君被一个晚辈公然面刺,怒火大起,双掌一翻,左手心泛青,右手心赤红,一寒一热的异劲交袭而来。
叶庭一边在说话,一边也在凝神提防,立时纵身避过。
北辰真人面色一沉,拂尘一甩,“结九宫八卦阵。”
呛啷一响,九名男女弟子长剑出鞘,瞬息成阵,将冷蝉君围在了当中。只见九人身法端严如一,气势严峻,剑刃雪亮,一时场中俱静。
蛊雕人魔两兄弟在一旁浑如看戏,冷蝉君森森道,“好个正阳宫,容我来领教一番。”
九宫八卦阵为正阳宫的小剑阵,进退有度,攻守兼备。这九名弟子为门中精锐,功力相近,心意相通,施展起来纵横相应,宛如铁壁铜墙一般。
这样的剑阵对付旁人威胁不小,偏偏冷蝉君有一手绝学,名唤阴阳冰火掌,十分奇诡,迥异寻常。九名弟子持斗了一阵,有人觉剑越来越寒,冷意侵肤入骨,指掌俱僵;亦有人感觉剑身发烫,越来越炙手,难以握持,最终一名弟子把控失当,被冷蝉君趁隙击飞,剑阵为之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