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2(出书版)(108)
傅云深点点头。
他轻轻推开病房门,房间里没有开灯,熹微晨光里,他看见坐在窗边的她。
她穿着病号服,外面披着一件黑色的毛衣,背门而坐,望着窗外,窗户是打开的,有微微的风吹进来。不知道她是起来得很早,还是一夜未睡。
他猜想,是后者。
他站在门边,凝视着她的背影。她瘦了好多。
他心底涌起一丝酸涩,更多的是心疼。
他朝她走去,拐杖轻轻敲打着地面,她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依旧静坐着,没有回头,也没有一丝反应。
他走到她身侧,慢慢地蹲下身,抬眼看她,虽然想象过她现在很不好,可看到她此刻的模样,他还是震惊了,她脸色惨白,眼窝深陷,眼神涣散,眼睛里没有一丝光彩,好像对外界一切都不感兴趣。
这样的她,让他想起刚刚从车祸事故中醒来的自己。
被挟持的那一个月,她到底遭受了怎样可怕的事情?
她的右手手腕刚刚做过手术,缠着厚厚的绷带,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覆在她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上,紧紧地握住。
“朱旧……”
她置若罔闻。
“朱旧。”他又喊道。
直至他喊到第五声,她才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她缓慢地、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然后慢慢抬头,朝他望去。
她的视线聚焦了一会,才终于实在地落在他脸上。她看着他,看着他,苍白平静的脸上,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她动了动嘴角,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她看着他,眸中慢慢浮起一丝雾气,然后那雾气越聚越多,终于变成了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云深……”她的声音喑哑得厉害,一边落泪一边说:“司朗他……司朗他……”
她泣不成声。
他伸手紧紧拥住她,她的眼泪如决堤的水闸般,隐忍了太久,压抑了太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她在他怀里哭了许久许久,直至累倦睡了过去。
他就那样席地而坐,抱了她许久,直至护士到来,才将她挪上床。
“她终于睡着了。”护士小姐松了口气。
随后他与Leo去见她的主治医生,医生也松了口气:“太好了,她能够开口说话,能流泪,能睡过去。在此之前,我们的心理医生用了很多方式,都没有办法让她开口。”
医生又说起朱旧身体上的伤:“一些轻微的外伤,倒没有大碍。最严重的是她的右手腕,伤及神经,又送来得太晚。我知道,她也是一名外科医生,非常遗憾,此后,只怕她没有办法再拿起手术刀了,也不能拿重物。”
一个外科医生,却永远拿不起手术刀,这简直是没顶之灾。
医生还在继续说着,傅云深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Leo在两天后离开伊斯坦布尔,飞回了海德堡。他工作本就忙,能出来这么几天,已是非常不容易。
傅云深在医院附近一家酒店住了下来,他定的是带有厨房的房间,他从酒店前台打听到最近的中国超市的地址,去买了很多菜,还买了小米、红枣、银耳、绿豆、薏米等煮粥的材料,又买了面粉。
他把熬好的粥用保温瓶装着,带去医院,朱旧的胃口很不好,每次总剩下很多。熬的鸡汤也是喝不了几口,她最爱吃的饺子,从前能吃十几只,而今却只能吃两三只。
她的身体在渐渐恢复,最深的伤痛,在心里。
虽然开口说话了,可他发现,说着说着,她就走神了,陷入到自己的沉思里。她的睡眠非常糟糕,夜晚总是噩梦不断,傅云深没有在酒店睡,他让护士在病房里加了张临时小床,几乎每一个夜晚,她都是从噩梦中惊叫着醒来。
被挟持的那一个月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没有主动开口,他就从来不问。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她身边。在她想要说话的时候,陪她说话。在她想要吃东西的时候,给她做她爱吃的菜。在她做噩梦惊叫着醒来时,给她一个紧紧的拥抱。
一个月后,朱旧的伤口拆线,医生说,可以出院了。
她收拾好东西,忽然对傅云深说:“我们去博斯普鲁斯海峡吧,来这个城市这么久,你都没有出去好好玩过吧。”
博斯普鲁斯海峡可谓是伊斯坦布尔的一大地标,它全长30公里,将土耳其分隔为亚洲部分与欧洲部分。海峡两岸树木葱茏,村庄、游览胜地、华丽的住所和别墅星罗棋布。
他们乘坐游船,穿梭在海面上,深秋的风已经有点冷,吹起她的发,他用围巾把她的头包好,只露出眼睛,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明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