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宫柔妃(131)
愤怒,凄凉,伤痛,冷然,想在看到她时,痛骂她几声,尔后再狠狠将她抱紧,告诉她她害他害得很苦。
可她又在哪里呢?
“沈公公,快过年了吧!”长叹一声,他耷拉下双肩。
“嗯,明天送灶王爷上天,照理皇上该领着宫中大大小小祭下天的。”
“朕起来吧,总躺着不是个事。”司马晔披件狐裘,探身下c黄。头晕晕的,眼前还冒些金星,他晃了晃,沈公公忙上前扶着。
“唉,未老先衰,朕没用了,公公你扶朕去园子里走走吧!”躺着c黄上,越躺越象个病人,走走,还能生些气力,现在还不是他能倒下的时候。
园中万花凋谢,宫墙内探出的梧桐枯枝,为冬天增添了几许萧瑟气息。天空灰蒙蒙的,象要下雪。气温冷得彻骨,司马晔拉紧狐裘,徐徐走着。
不远处,一大群太监、宫女急促却整齐单一的脚步声迅速接近。司马晔闻声抬头,看到一顶紫色昵轿停在同心阁前,他停下脚步。
她这么快就回宫了吗?
“见过皇上!”绣着银边的紫绸轿帘一掀,步出匡似画纤弱的身子。纵是消瘦如纸,仍是令人窒息的倾国丽人。她抬头看到司马晔,一愣,淡淡施礼。
人生如戏,曾经差点成为夫妻的二人,此刻却是保持着客气有礼的距离,形同陌路。
“怎么没在府中住些时日?”他侧头凝视着冷漠的她,轻声问。
“呆久了,睹物思情,只会徒添伤悲,回不去的岁月,不看也罢。”她幽幽地说,故意忽视他语气中的真诚。
一年多未曾谋面,他的消瘦让她吃了一惊。千辛万苦得来的皇位,坐得不舒坦吗?
相对于她的漠然,司马晔神色温和,脸上漾着暖暖的笑意,“岁月对任何人都是公平,无论快乐还是悲痛,都无法回首,所以才要勇敢地向前看。你不要总呆在同心阁,可以和其他妃嫔在园子里走走,也可以常常回府看看。匡夫人身子可好?”
“一般!”娘亲的眼睛都快哭瞎了,她看得心碎不已,象逃似的跑出相府。眼不见为净,躲在这深宫,身边都是和她一样的数着年轮等死的女子,她还好受些。
司马晔抬头望着遥远的天际,轻声说:“你还记得朕的母后吗?”
她一愣,那个曾经视她如已出,为了她的清白不惜以命相赠的皇后,“嗯!”她神色沉重地点点头。
“朕十六岁时离开她,久得有时都快想不起她的样子。朕只要一听别人谈起娘亲,朕就不由自主想起她。朕贵为天子,却很羡慕有父有母的人。太妃娘娘,与朕比较,你很幸福。”
一声“太妃娘娘”,狠狠刺痛了匡似画的心,也让她意识到此时的处境。她一咬下唇,冷冷笑道:“此话差矣,与皇上相比,本宫哪里幸福了?生不如死,还折磨着一对双亲以泪洗面,活着已如罪人。而皇上呢,救朝庭与火热之中,给万民以泉水之涌,千秋之后,史书留名、万民景仰,子孙传颂。”
一边的沈公公挑起眉毛,诧异地看着她。
司马晔不以为意,了然一笑,“朕懂你的痛,其实,朕的痛并不比你浅,能如何呢?都要活下去,是不是?天气冷,早点回阁吧!”
匡似画一张俏脸蓦地又红又白。
天降下了纷纷白雪。
司马晔笑了笑,优雅地伸出手,接住了从天而降,今年的第一朵雪花。
“朕自十六年以后,直到今日才有闲情赏雪。沈公公,扶朕往里走走。”他温文的笑说着,那唇边的开朗又闲适,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冷酷很久的心不禁涌上罕见的温柔,凝视着雪花中的他,那秀雅又寂寞的修长身影,与十几年前城门外送行的少年重叠了。
她定了定神,这突然而至的想法让她有些恼怒。她如今是他的庶母,哈,很特别的身份,她怎么还在往事里徘徊呢?他现在好尊重她这位老人家,眯细眼,立在原地目送,直到那身子没入园子深处。
痛不比她浅?好动人的说辞,他正当芳华,想要什么没有,而她一生就这样了。
司马家没一个好人,无论是司马炎还是司马晔,带给她都是没顶的灾难,他们都该不得好死,她低声咒道。好象还有一位,听说现在疯了,她这位庶母,不应去看望一下吗?
那位前太子,曾经对她的“照顾”可不小哦!
杀父之痛,但到底是有血缘的亲兄弟,司马晔都没舍得杀他,呵,怎么说,她是一个外人,他们却是家人。
什么样的辉煌和光华,都不会永恒的,她不介意委屈自已做个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