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余得许多情(54)
“曹大帅财大气粗,明码标价,一票——”
霍锦宁手指沾酒,在桌上写了个数:
五千。
萧瑜心中略一估算,皱了皱眉:“疯了,有这么多钱,扩充军备的话多少个奉军打不下来?就非得要个总统的名号?”
“这还不过是普通价,特别价更高。”霍锦宁轻声一笑,“如今不是什么都讲究个按章办事。”
“贿选就是章程?”萧瑜心下不安,“他哪来这么多钱?”
霍锦宁只答了六个字:
“捉财神,借军饷。”
近来河北一带抓不少鸦片烟草商,在天津受了特别法庭审理,穷的杀,富的罚,赚的盆满钵满。还有以军饷为名,直隶各县刮地皮一样收上了不少筹款。
这世道,并没有什么王法可言。
萧瑜轻轻一叹:“所以廖伯明这回找上你,是要拉还是要宰?”
“半拉半宰,舍当然要舍,可霍家他动不了,也吃不下。”霍锦宁摇头笑了笑。
萧家早就抱上了曹大帅的大腿,他这个萧家女婿也跑不了。军队仪仗迎亲,车马费还能少?不过廖伯明话也不全是虚,他未尝没有借机拉着军队警戒,防止城内骚动的目的。
“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小事而已。”霍锦宁竟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和萧瑜开玩笑:
“想来那天军队开路,风光大办,你现在反悔不坐轿子想骑马还来得及。”
萧瑜白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廖季生,忍不住道:“三哥,你别喝了。”
廖季生已经喝得红头胀脸,突然被萧瑜夺了酒杯,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给,给我,我不喝酒,又能gān什么......”
方才廖伯明那句话,不外乎他廖季生所谓的断绝关系,或者投身门子,哪怕在道上混出了天大的名堂,在廖家人眼里都是孩子胡闹,上不得台面。
廖季生痴痴傻笑,嘴里含糊不清道:“你、你知不知道当年保定军校为什么停办?”
“名义上向德日学习,培养jīng英军官,实则校内延续了北洋军的腐朽作风,庶务贪污舞弊,学生缺衣短食,教官野蛮压制,罚跪罚冻,动辄拳脚相加,更有甚者拿着马鞭监督,以枪pào威胁,有位广西的同学竟被生生bī疯了。”
“后来方震先生来到军校接任校长一职,与袁大总统签下生死令状,如果整顿不力,愿自戕以谢天下。彼时学生都深受感动,积极配合。却不想段将军的陆军部不满其所为,大掣其肘,百方刁难,而校内也确顽疾根深,贪腐之风实在无法断绝。方震校长为了实践诺言,某天突然召集全校训话,对学生勉励教导,谆谆善诱,而后当众举枪自戕,倒在了血泊之中。”
廖季生一口气说完了这一大段话,微微喘了口气,双目泛红,轻轻一笑:
“而后,学生便集体bào动了。”
在黑暗无望的生活里,遇见一位真心为学生,为国家的师长,是什么感觉?而他们眼见这位师长遭人陷害,沦为派系斗争的牺牲品,最后死在面前,这又是什么感觉?
大好男儿立志从军,纵不为jīng忠报国,又岂无一腔热血?他们终于拿起了刀枪,奋起反抗。
反抗这些残bào的教官,这个腐朽的政府,这个动乱的国家,这个灰暗的时代。
彼时校中官员中饱私囊,已拖欠军饷数月,他带人把军校洗劫一空,放火烧了营房,引得校方求助了当时驻防保定军队出面镇压,把学校四面包围起来,用机枪大pào指向学校相威胁,学生们已经杀红了眼,群情激愤,一不留神就开了火,双方俱是死伤惨重。
他不愿意重回军校,一是愧对死去的同窗好友,二是对廖家一心巴结的北洋政府彻底失望了。
霍锦宁和萧瑜扶着喝得烂醉的廖季生出门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了。
“霍吉,你开车先送廖三少回家。”
“是,少爷。”霍吉应下,还不忘回头和霍祥说了句什么。
霍锦宁这回从上海回来,这哥俩也是久别重逢,在一起说说话很正常,但萧瑜总觉得两个人鬼鬼祟祟有什么不对劲。
不经意瞥见了不远处墙根处站的那个身影,她眯了眯眼,叫了一声:
“小六子?”
霍祥一僵,转头向小六子看去,跺了跺脚,“你怎么还在这儿?”
萧瑜冷下脸:“怎么回事?”
小六子苦着脸,磨磨蹭蹭的走过来,几乎快哭了。
“小姐,小六子想找你,霍祥大哥不让我进去。”
霍祥闻言一拍脑门,简直恨铁不成钢。
萧瑜基本猜到了怎么回事,小六子找来,肯定又是燕子胡同那边出了事,而她跟霍锦宁在一起,霍祥怎么也不可能让小六子当着霍锦宁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