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余得许多情(290)

作者:锦绣灰

梁瑾神色焦急,拼命的挣扎着,可那汽车仍然在他面前毫不留情的开过。

康雅惠坐在车中,轻轻按着肿胀的太阳xué,神色不耐。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嘶哑的吼声:

“等一等——”

康雅惠霍然睁开眼:

“停车!”

汽车猛地一刹闸,不等站稳,康雅惠就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她震惊的看向他。

“你——”

刚才那个声音是何等的嘶哑难听,好似能渗出鲜血一般,这不该是名满天下的碧云天的嗓音,这不该是一个唱旦角的戏子的嗓音,这甚至不该是一个正常人的嗓音,半辈子的烟鬼也自叹弗如,拉纤的号子手也相形见绌。

“夫人,”

梁瑾淡淡一笑,用那被烟彻底熏废掉的嗓子,哑声道:

“从今天起,这世上只有梁瑾,没有碧云天了。”

戏台上鼓声灯影,念唱作打,甭管生旦净末丑,靠的就是这一张嘴,一张脸。

昔日他在孙府自尽未遂,被打伤了脸,绝食拒医,要死要活。

而今,他亲手毁了他自己的嗓子。

他断了前途,也断了退路。

康雅惠身影略一踉跄,身后刘立生及时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此时,她脑海里一遍遍闪现着,是她记忆深处,自以为早就忘却的支离片段。曾几何时,她也曾少女怀chūn,她也曾一腔痴情,她也曾和那人琴瑟和鸣,一针一线绣着锦帕,打趣着日后要生儿女双全,怀瑜握瑾。

当初她跪在她父亲面前,求他准许自己嫁给萧子显,一向倡导自由恋爱的父亲严词拒绝。虽是忘年之jiāo,却断然不能将长女托付,只因在他眼里,萧子显的品性只有八个字:慧极易伤,刚极易折。

彼时她不信,一个字也不信。到头来,命运却是统统应验。

不只是他,甚至还有他们的女儿。

一转眼,已是半个世纪,那人huáng土一抔,她也风烛残年,过去了,都过去了。

“好,我让你去见她。”

作者有话要说:1.二小姐与云老板的定情信物,那方手帕上“怀瑜握瑾”四个字,是许多年前康雅惠绣的

那上面的血迹,是当年母女重逢不欢而散后,二小姐回家摔东西割伤手染上的

康雅惠确实不爱二小姐,但也并非冷酷到一丝情义也没有

2.下一章瑾瑜终于圆满,后天连更两章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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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台湾, 台北市

市区近郊,纱帽山以北, 温泉遍布, 风光秀丽,多生芒草, 故名草山。

日本人长达五十年的殖民统治已经结束,可昭和时代的影子却残存在每一个角落里。芒草荒野间,坐落着一片jīng美的日式庭院, 这是曾经日本高官的府邸,如今搬入了新的主人,依旧重重守卫,戒备森严。

梁瑾一路被带上山来,经过重重检查, 走进院中, 身后大门落锁, 声音清脆,他却仍似迷迷茫茫,恍然一梦。

梨园行当里, 都讲究男怕夜奔,女怕思凡, 而今他也唱了出夜奔, 不是林冲,却是红拂女,是卓文君。

不知是人生如戏, 还是戏如人生,他这一辈子,就像是一场戏。这些年,他念唱作打,从杜丽娘到柳梦梅,一个人把生旦的戏都唱尽了。

隔世经年,光影流转,如今,就差了一个谢幕。

已是冬至时节,南国依旧温暖如昔。庭院深深,寂静如死,只有远处大片的芒草地被风chuī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好像是多年前北平房顶的落雪声。

眼前入目,尽是日式的典雅jīng致,花头窗,石灯笼,红叶满地,如残阳,似烈火,却幽寂冰冷,没有半丝温度,似是huáng泉奈何的曼珠沙华,一路通往轮回彼岸。

障子门大开的茶亭外,依稀可见,摇椅上躺着一个白衣身影,有极轻极轻的哼唱声断断续续,扶手上的那只手有一下没一下,慢慢的打着节拍。

“泉下长眠梦不成,一生余得许多情,魂随月下丹青引,人在风前叹息声......”

那是《牡丹亭》的第二十八出《幽媾》,杜丽娘思念成疾,香消玉陨,而后还魂复生,茫茫无依,却是在梅花庵遇见了那借宿于此的柳梦梅。

众里寻他千百度,墨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梁瑾的眼眶微涩,他一步一步,颤抖着走了过去,缓缓跪在了摇椅前。小心翼翼的握住了扶手上那只瘦骨嶙峋的手,他哑声唤着:

“萧萧——”

萧瑜视若无睹,仍旧痴痴的望着虚空的某处。

梁瑾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一遍遍的亲吻着:

“萧萧,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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