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余得许多情(267)
白天姚韵怡冲进来和她撕扯的时候,趁人不注意, 偷偷在她手里塞了一个小纸团。
上面是一句法文:晚十二点,来人相救。
谨慎起见,阿绣看完字条后将其撕碎, 冲到了洗手间的马桶里。
入夜以后,她假装上chuáng睡觉,实则一直保持清醒等待着。
门口有人把手,那么很可能要从窗户离开。这里是三楼,她早就轻手轻脚的将chuáng单撕开, 系成了长条, 一端固定在chuáng柱上, 另一端紧紧握在手里。
正如欧阳所说,等回到南京,一切都由不得她了, 她会被用刑,会被屈打成招, 会被借题发挥, 会连累所有和她有关系的人。
霍锦宁不能出面,他千千万万不能出面,一旦出面, 事情就会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不,其实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了。
阿绣不知道谁会来救走她,她相信姚韵怡不会害她,即便她真的相信是阿绣害死了王维国,想要报仇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她今晚必须要走,无论是谁来带她走。
手中这条白布,要么能带她逃出生天,要么就带她去往地狱。
她不能回南京。
十二点了,窗外忽然传来若有若无的猫叫声。
阿绣一个激灵,探身看向窗外。
只见楼下巡逻的人不知所踪,一个黑衣男子站在下面,向她打手势,示意她跳下来。
阿绣深吸一口气,打开窗户,握紧手中chuáng单,一点点爬下去。
她忍着不去往下看,用尽全部力气的往下爬,但chuáng单长度不够,垂到一楼半的时候就到头了。
下面那男人焦急的小声喊着:“跳下来,我接着你!”
阿绣把心一横,闭上眼,松开手跳了下去。
那男人身姿矫健,准确的接住了她,抱着她顺势就地一滚化解的冲击力。
阿绣还晕头转向时,就被他连拉带拽的拖走:
“快跑!”
不远处有人喝道:“谁在那里?!”
随即有手电筒的光芒照过来,两个人拔腿就跑。
跑到不远处疗养院的矮墙边,那人托举起阿绣,帮她翻过墙去,自己也利落的翻了过去,墙那边传来乱七八糟的脚步声。
“站住!别跑!”
那人一刻不停的拉着阿绣蹿上了墙下藏着的一辆汽车,
“快开车!”
司机等待已久,此时一踩油门,车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而去。
后面翻墙过来的人大呼小叫的追上来,甚至还有人拔枪she击,子弹she在车身上砰砰作响,但这一切都不能阻止他们一骑绝尘,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慌乱过后,阿绣才发现车上还坐着另一个男人,他戴着黑色礼帽,面容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真切。
男人摘下礼帽,缓缓笑了笑,神色复杂:
“小妹,这些年来,你受苦了。”
阿绣眼眶微湿,喃喃道:
“九哥.....”
是华永泰,她阔别多年的哥哥。
经年离乱,雪雨风霜,昔日英俊倜傥的青年,已是双鬓微白,早生华发,可他眼中那股坚定信仰,一如既往。
华永泰轻轻叹了口气:“我在武汉组织统一战线的工作,接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今早与姚韵怡夫人取得联系,得到了她的配合,这才能把消息传递给你,及时将你救了出来。”
阿绣不禁想起了姚韵怡临别时冲她喊出的那番话,原来,都是反的。
我相信不是你杀了维国,我没有怪过你,别回来。
幼时额娘的身影早就模糊不清,奶娘的摇篮曲声声在耳,凤姑嘴硬心软对她最是护短,而今她又有了一位娘亲。
先生说他们一直有意认她做gān女儿,可这一声爸爸妈妈,她终究是没有机会叫了。
阿绣擦去眼角的泪水,轻声问:“九哥,你远在武汉,是如何知道我在香港出事?”
华永泰犹豫了一下,沉声道:“报纸上全部都登出来了。”
阿绣心中一沉。
不只是香港的报纸,竟然连国内的报纸都报道了吗?王维国先生名扬海外,他遇刺身亡定是举国关注的大事,而这其中坎坷曲折又实在吸引人眼球,一夜间传遍大江南北不足为奇。
此时此刻,阿绣最后一丝侥幸也全部破灭了。
她缓缓闭上眼睛,苦笑道:“九哥,你不该来。”
“是我对不起你。”华永泰叹道。
时至今日,阿绣被bī到这般地步,皆因她是他的妹妹。
明知自己朝不保夕,也许他当初不应该贸然与她相认,那么也就没有现在这一切了。
阿绣轻轻摇了摇头。
他们二人名为兄妹,血脉相连,可经年离别,真切亲情又有多少?可她这番蒙难,他不远万里前来相救,实在叫她无以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