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余得许多情(235)

作者:锦绣灰

“呦,那我得去看看,在哪儿登的台啊?”

“你以为我不想去呀,没看报纸上写着是北平大剧院吗?等哪天云老板来上海演出时我肯定捧场!”

那两人说着话,越走越远,只留萧瑜一个人站在原地,低头看着那份报纸,眉头越皱越深。

忽而,她转身往火车站入口的方向走去,跟在她身后的霍祥一时懵了:

“诶,小姐,小姐你哪儿去?等等我小姐!”

......

北平大剧院

满座鸦雀无声,只听台上那青衣旦悲切唱道:

“......我虽是女儿家颇有才量,全不把儿女情挂在心旁。但愿的我邦家兵临兵障,要把那众番邦一刀一个斩尽杀绝,到此时方承了心肠!”

这一出《生死恨》改编自明代传奇《易鞋记》,讲的是宋代金兵南犯,兵荒马乱,夫妻两个被迫分离,天各一方的悲剧。明是说史书上“抗金”,实则是讲眼下“抗日”,以此怒斥日军bào行,唤醒苟且偷生民众。

说句实话,自从碧云天红遍大江南北以来,这出戏实在是他演过最简陋的一场了。他对演出向来jīng益求jīng,每一次的行头,道具,灯光,海报,他都要亲自过问,力求美轮美奂。而这一场完全是仓促上阵,服道不jīng,舞台不良,但却架不住台上台下情真意切,字字戳心。

今日是《生死恨》上演的第七天了,仍旧全场皆满,一票难求,人们眼含热泪,听着戏中唱道:

“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山河万里几多愁,金酋铁骑豺láng寇,他那里饮马huáng河血染流。”

“尝胆卧薪权忍受,从来qiáng项不低头,思悠悠来恨悠悠,故国月明在哪一州!”

此时此刻,坐在台下的男女老幼,无论是何身份,无论有何职业,心中都被同一种悲伤和愤慨充斥着,久久不能平复。

遥想关外三千万土地,两百万同胞,东北三省,热河,绥远,乃至这些年来的列qiáng加之的所有屈rǔ,思悠悠来恨悠悠,故国月明在哪一州?!

.

演出结束之后,梁瑾好不容易才从热情的观众和记者的包裹中脱身,从后门悄悄逃了出来。

已是深秋了,北平不比上海,早早便是寒风秋叶,肃杀满地,如今入夜时分,竟然还下起了小雪,零星点点,落地即化。

梁瑾一出门,便看见站在细雪中等待了许久的周光伟。

自他一意孤行,誓必要演出《生死恨》之后,两人大吵一架。相识这么些年,周光伟尽心尽力为梁瑾打点,梁瑾亦是对周光伟尊敬有加,如师如友,如兄如弟,这是两人第一次闹得这样僵。

“周哥......”

“云天,你太任性了!”周光伟心急如焚的走过来,“你日前在记者面前说的那番话,简直冲动至极!别忘了,这是北平不是上海租界,日本人就在城外虎视眈眈,你这样大张旗鼓的演出,一定会惹怒他们的!”

“正因为我知道这是北平,这是中国的土地,所以我才无法忍受他们如此嚣张。”梁瑾肃容道,

“其他的所有事我都可以听你的,只这一件,我绝不妥协。”

周光伟顿了顿,缓缓的问道:“你这样做,究竟是自己所想,还是为了萧二小姐?”

梁瑾一愣,却也没有反驳,只当是默认了。

萧萧从来都对日本人极为反感,虽然她不主动向他提起,但他一直都看在眼里,九一八事变时她是如何震惊,淞沪抗战时她是如何伤感,热河沦陷时她又是如何痛苦,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知道,一直都知道。

所以他才更加埋怨,她为何宁可把这些烦恼压在心里,也从来不愿和他说。是嫌他不懂,怕他难过,还是根本不屑同他jiāo心?

而这次日本人的栽赃手段一出,纵使还和她闹着别扭,梁瑾的第一反应还是怕她知晓了后生他的气。所以,一方面是为自己的原则,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萧萧,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解决问题,不惜一切代价。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又是为了她,这么多年来,你从头到尾都是为了她讨她欢心!”

梁瑾皱眉:“周哥,你我的事一码归一码,不要扯上萧萧。”

周光伟自嘲笑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也半点不希望你同她扯上关系,我早就知道,她早晚有一天会毁了你!”

梁瑾脸色一变,冷声道:“周哥,你慎言,我和萧萧从来不是外人所想的那样。倘若连你也如此以为,那你我之间是不是也如同外人所说的那般,你一直在把持利用我,来成全你自己的野心!”

“云天......”周光伟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声音颤抖,“原来你,竟是如此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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