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纪·锁香楼(80)
唯一让我心情稍宁的是在明早再醒来之后,林漾瑾所受的诬陷也都不复存在了,全城都会忘了这件事,包括她自己。
她将清誉看得那样重,这倒确实是一件好事。
一阵夜风从未阖紧的门fèng吹进,墙上的画卷被吹得一响。画中的女子美目盈盈,背后的红枫绚丽夺目却不及她。我低头一叹,池疏梅会消掉这所有关于林漾瑾的痕迹,自然也包括这幅画。起身将那幅画摘了下来,小心地卷好收起,这毕竟是两个人的曾经。
如果没有池疏梅、没有那桩子虚乌有的变故,类似的话大约还会有很多,不同的景致同样的佳人。然后,该有那么一天,几个孩子围坐在他们身旁,听他们讲游历各处的故事。
没机会了,因为池疏梅,也因为锁香楼;
因为池疏梅,更因为锁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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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出林漾瑾的房间的时候,昭泊已等在院子里了,见我一笑:“好了?”
我轻一点头。
他将手里的瓶子递给我:“秦晔的。”秦晔的忆香,我接过那瓶子一惊:“这是……”
是那只瓶子,他们一起在蕴香馆时,秦晔用来逗林漾瑾,林漾瑾怎么也够不到的瓶子。
“我无意中在秦晔的房间里看到这个,就洗干净用了。”昭泊解释说。
我抚摩着那瓶子上的青莲纹,哑声一笑:“真讽刺。”
“什么?”
“林漾瑾闻了那瓶子香后说不好闻,太幽怨了。”我笑意苦涩,“当时只是随口的一句评价,现在这样看来,堪堪地不是好兆头。”
昭泊刮一刮我的鼻子:“越来越多愁善感,晚点再惆怅,还有很多正事要做。”
我颌首。
灵探们填饱了肚子也聚集到了秦府门口,将林漾瑾送回林府,我和昭泊也一同到了林府,在院子里明目张胆地焚了那瓶给林家人配的忆香。池府那边则交给了卫衍去做,只因我实在对这一家子人没有好感——思想多阴暗的家庭才能教出池疏梅这样阴狠毒辣又会做戏的好女儿啊?据说林家和池家还是世交,这绝对算交友不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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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疏梅按照计划在收拾好秦府后回到了池家。
天亮时,新的一年到来了,一切焕然一新,煜都人民的记忆焕然一新……
经锁香楼各位专业灵探接连不断的来报,应该是没出任何岔子:
“林漾瑾卯时起c黄,与父母一起吃了早餐,现在正在练琴。”
“池疏梅早起带弟弟妹妹去走了亲戚,现在正在逛集。”
“去林家串门的人见到林漾瑾未显有异。”
“秦家一切如常,秦晔现在正在查账。”
一切如常,一切被我们玩弄于股掌。
如此过了一天,灵探们暗中将这三家的一举一动都做了记录,细细回禀,并无任何差错。傍晚时分,我们在韵合茶楼再度约见了池疏梅,一身未嫁少女的装束。
我心中不平,语气难免显得尖刻:“事已成,如夫人该是安心了?接下来该是等着秦晔去池家三媒六聘迎娶你过门了吧?”
池疏梅对我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满意地颌首一笑:“是,还多谢三位了。”她取出一沓银票递给昭泊,“公子点一点,有错无错?”
昭泊数了一数:“无错。”
我心里不快,昭泊看着也不甚开心,反正生意已结,也没有多聊,就告辞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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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川还有事,我们要尽快赶去,在出城的路上,我看到林漾瑾正与父母一起在街上走着。新年的集市很是热闹,一家三口走走停停,其乐融融。
他们都已经不记得了,忘干净了。
唉,这也算很好。
这样的生意我和昭泊到底经历得多了,心中难受也已习惯。反倒是卫衍,一路明显沉闷,出城前买了壶酒,一路喝过去。我强笑调侃他:“所有要紧步骤都是我和师兄做的,怎么你看着倒更亏心似的?”
卫衍又昂首一灌,遂道:“若当年家中先祖没有被余氏所救……我就不用和这亏心的生意扯上关系……”
这是四百年前结下的渊源。余氏为创建锁香楼,动用手中人脉,去各地寻找适合做灵探的人,多是死囚或是家中负债的,她替他们还债、救他们出狱,然后要求他们祖祖辈辈效忠锁香楼。可我毕竟是现任楼主,卫衍如此直白地向我表达出这样的厌恶还是让我一惊。
他喝得微醉了,但我知道还没到不清醒的份上,他借着酒劲问我:“女公子,你也是女子,今日让林漾瑾如此……你就不怕日后遭遇同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