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纪·锁香楼(6)

作者:荔箫

昭泊沉吟了一会儿,才笑起来:“说得倒好像你不是个女子。”

我斜他一眼:“嘁,我才不是她这般痴傻的女子——你看,我自失忆醒来后,与你朝夕相处这么久,也没对你生出感情来。”

昭泊侧头认真地看着我:“你这是逼我纳妾啊……”

“阿翟,这是你程伯伯的长子。”说话的是纪小姐的父亲,便见纪小姐又起了身,盈盈一福:“程公子。”

程公子也站起身,端然回了个长揖:“纪小姐,叫某修偐便好。”这程公子,叫程修偐。

我观察着二人的神色,赞了一句:“哎呀,一见钟情,两厢情愿,真好真好。”

那不过是一次普通的闲谈,客套话居多,整段记忆中,唯有纪小姐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睛吸引着我。程公子也确实是个博学多才的人,无论聊到什么话题都能侃侃而谈。

接下来几人,二人时常见面,纪云翟再不以纨扇遮面,已及笄的未婚女子不该这样。看来,不仅是她芳心暗许,她父母也默许了这桩婚事。

那天,纪云翟抚琴,程修偐吹箫相合。已是桃花逐渐凋谢的时节,风一起,桃花瓣纷飞如雨。

曲毕,程修偐将箫放在纪云翟地琴旁,含情脉脉:“纪小姐,修偐心下有一问,不可不问,若有冒犯,先请小姐海涵。”

纪云翟抬头看着他,目有疑惑,欠一欠身:“公子有话请讲。”

“纪小姐现已及笄,不知可有婚约?”

大家闺秀与陌生男子对此多有避讳,纪云翟也红了脸,吱唔道:“程公子好没分寸,这样的事也问。”

程修偐朗然一笑:“已求小姐原谅在先。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还请小姐给我个答案。”

纪云翟被他逼得没办法,双颊通红,贝齿一咬,道:“自是还没有的,否则怎能与公子如此相见!”言毕,匆匆地抱了琴离开了。

只余程修偐在原地一声清朗的笑,高声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一首《桃夭》念罢,纪云翟已满目娇羞得不敢回头。

纵使我一向不耐读这些东西,也知道这是《诗经》中的一篇,是女子出嫁时的贺新婚歌。大致就是赞新娘貌美,出嫁定使家庭和顺;再言新娘必多生贵子,使夫家人丁兴旺;最后则说新娘会使一家如桃叶层出,永远昌盛。

皆是美好的寓意。

这般的贺词,自程修偐口中念出,堪堪成了一首地道的情诗。

我正在这感动万千,昭泊不给面子地讽笑:“这程公子才学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啊?什么?”

“他念错了,第二句是‘宜其家室’,第一句应该是‘宜其室家’才对。”

“……”这扫兴的家伙!这样言情的剧情谁会在乎他念得对不对!他就算此时说上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猪猪ròuròu”我同样会觉得很深情嘛!【你其实又想吃肘子了对吧……】

烟雾萦绕,画面重构。仍是那个小院,仍是那对佳人。

程修偐从树上择了朵尚开得不错的桃花,簪在纪云翟鬓边:“真好看。”

纪云翟垂眸而笑。

几日后,程修偐辞别季家,返回渤城。

这样的剧情吊足了我的胃口:“咦?这便完了?那之后又是怎么回事?”

“要么怎么说你傻,接下来必是程家来提亲了。”昭泊衔笑道。

他又对了。程家很快就遣了媒妁到季府纳采问名②。

意料之中的大雁出现在画面中,昭泊在旁吟了一句:“用雁为贽者,取其顺阴阳往来者③。”

那天,纪小姐尤是纨扇遮面,细细地答了媒人问起的姓名、八字。经算命,确定二人八字不相克。我看到纪小姐双颊一片红晕,她的父母也是高兴的。

于是那天晚上,程修偐又来找了纪云翟,却是翻墙而入。纪云翟笑嗔:“还以为是碰上了梁上君子,仔细一看居然是谦谦君子。”

“谦谦君子为了多见小姐一面,也只好当一回梁上君子了。”

我扯了扯嘴角:明明都开始订婚约了,还非搞出这偷情的效果,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真有意思……

纪云翟为他倒了杯茶,道:“好端端的干嘛不走正门,又不会有人拦你。”

“走正门还要绕个远,这样比较快。”程修偐笑意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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