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254)
“你是怕太后不高兴?”他了然而笑,“你已是元沂的养母,到时候再添一位皇子或是帝姬,给你怎样的高位都是应该。”
“那是陛下这么觉得……”我嗫嚅着,带着几分赌气地白了他一眼,又殷切道,“再者,赵大人对臣妾是有恩的,臣妾更加不能如此。”
“日后再说。”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提笔蘸墨,随意地说,“前几日听骠骑将军说朵颀公主也有孕了,也是个喜事。母后的意思,过几日召他们入宫一趟,设个宴庆贺一番,你和朵颀相熟也不妨去看看。”
他们?霍宁也来?
那是我能少见一面便要少见一面的人。宏晅他不知我们互相都知晓当年的事,如若知道……不,不能让他知道。
宏晅瞧着我的神色,略有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我莞尔摇头,“臣妾只是想着,日子过得真是快,一转眼的工夫,朵颀来大燕也这么久了,连孩子都有了。”
“是啊……”宏晅颇有感慨地凝神叹道,“当初千万个不愿意,现在这个将军夫人当得也挺好。”
那本该是我的位子,我到底还是有这样的想法。霍宁,他骁勇善战桀骜不驯,早听说有不少年轻贵女想要嫁他。朵颀贵为邻国公主,倒是配得上他,可……那到底该是我的位子。
言安,曰安,晏。是我当年太多的小聪明害了自己,如若那封信上直接了当地署名了“晏然”,如今的一切,都不会是这样了。
我该怨宏晅还是该恨我自己。
这辈子到底只能这样的,纵使霍宁说过要带我走,可走后我又能嫁给谁?就算真能跟了他,做一位位高权重的将军的妾室,就当真比做帝王的嫔妃来得更好么?大约也不会吧。
所以想什么都没用。
我不能再想下去、不能再在成舒殿这样待下去了,我不能让宏晅瞧出端倪。按捺着心绪强作镇定地为他研好一砚新墨,我起身浅浅一福:“既是有贵客要入宫,又是那样的喜事,总要备礼的,臣妾先去准备。”
他搁笔一笑:“让婉然林晋他们准备去,你好好安胎,别照着茬干事。”
我窘迫一福,应道:“诺,那臣妾回去歇息了。臣妾告退。”。
离簌渊宫宫门尚有一段距离,便见婉然在宫门口张望着,见我到来面露喜色,迎到步辇前一福:“娘娘。”
“有事?”我淡然道。宦官放下步辇,婉然垂首走过来,在我耳畔低低道:“林晋刚才行色匆匆地要见姐姐,我问他什么事他又不肯说,看样子急得很,姐姐快去瞧瞧。”
我一凛:“在明玉殿?”
“是,一直候着。”
大抵是关于婉然的事,故而他自不会跟婉然说。只是……行色匆匆?莫非真是婉然有什么问题不成?我不禁感到害怕,害怕听到被一直以来情同姐妹的婉然背叛的事实。但若真是如此,我又不得不听。
林晋果然在明玉殿中候着,见了我一揖,挥手命旁人退下。婉然素来识趣,见状也朝我一福,与众人一道退去。
殿门在我身后关上,满室寂静,我寒冷的语声微微颤抖着,问他:“真是婉然?”
林晋怔了一怔,躬身禀道:“娘娘多虑了,和婉然无关。”
登觉轻松。我缓了口气,移步至案前稳稳落座,语气亦平静许多,悠悠又问他:“既不是,为何这样急?”
林晋面无表情,犹自躬着身,平平淡淡地续言禀道:“下毒之人可能是荷才人,臣想着娘娘与她同住一宫,早一刻知道也是好的。”
沈语歆?我大感诧异,纵使我早已明了她父亲的底细、又迫他为我办事,却始终不觉得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我亦不认为沈循会将我与他的交易告诉她,他会答应,便是为了护她,若让她知道了却是将她拉进了这场斗争中,无异于送她去死。
“你从哪儿打听来的?细细说来。”
“诺。”林晋颌首,话语清晰地道,“臣查婉然的时候,借着御前的方便查了那日进过厨房的人。中秋宫宴,厨房里来来往往的人多,却只有一个人来去得蹊跷。说是荷才人身边的宫娥,去了也没做什么,就是四下看了一圈便走了,其间有宫人觉得奇怪问她有何事,她也答得含糊。臣估量了一下那个时间,正是婉然给娘娘上汤前不久,汤应是正煲着。想下毒的人,大概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我仔细思忖着,只觉他说得太过轻巧,遂缓一摇头:“宫宴进进出出的人多,但盯得也是最紧的,她一个小小的才人要害本宫本就不容易,何况是已有人瞧出了奇怪,更不会让她那么轻易得了手。凭这个怀疑荷才人太武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