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说话不代表我不知道(106)
而此刻,玉佑樘已在封闭的马车内,对外界自是不闻。
车厢里铺满雪白的兽毛,玉佑樘也是一身洁白的袄子,她肤色本就很白,整个人几乎快与毛毯融为一色。
车行得极慢,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玉佑樘双手揣袖中,握着一只金色暖炉,几乎不用动,只需张口含住碧棠一勺一勺喂来的浓汤即可……
这小日子……也太慡了!
玉佑樘侧头打开小幅度拉开车帘,外头,细密的小雪交织在一片晦暗天地间,如盐如絮,她忍不住拍碧棠来瞧:“哎,下雪了。”
碧棠忙搁了碗,探身去瞧,为了让她看得更清晰些,玉佑樘又将窗拉开得更大了些。
碧棠赞叹:“真好看啊。”
“好看吧。”玉佑樘也凑过去,两个小脑袋挤在窗边,两双眼眸被漫天白雪映得晶亮亮的。
到底是小女孩家家,不管看多少次雪都是一股难藏的兴奋劲。
“咳……”车厢内一个不合时宜的轻咳响起,接着又是一句清冷有度的提醒:“别看了,雪天风寒,当心受凉了。”
玉佑樘闻言回过头,就碰上谢诩微蹙的眉心。
碧棠见他面色严峻,也忙缩回头,执火钳,继续往炉里加小碳。
谢诩当前的身份是太子殿下的专属医师,所以皇帝陛下特别要求他跟来扬州,寸步不离照顾和监督太子身体,因而也获得特权,和玉佑樘她们坐同一辆车。
他上车后,也只和玉佑樘打了声招呼,之后未言半句话,一路都在安静地翻阅医书。
这会突然开口,而且一开口就是命令和强迫。
玉佑樘自然不是很舒服,便驳回他:“吴越这一带,一年也不到几趟雪,多看一会没什么罪过吧。”
谢诩不回一词,只突然站起身。车厢上壁过低,他上半身只能半屈着,但他身量高长手长脚的,也无需作太大动作,长臂一舒,就越过玉佑樘,将她身侧的窗帷给“撕拉”一下关上了。
做完这一切他又回到原处,执书,动作可谓行云流水,极其自然。
都过去一年了,还是这个老样子,那种熟悉的憋屈感又回到玉佑樘体内,她将停在谢诩身上的目光转到碧棠这边,问她:“碧棠,你多大了?”
碧棠不知何故,但还是挠挠头,答:“跟殿下同龄啦。”
玉佑樘哦了声:“孤也才十八,充其量只瞧过十八年的雪,个别老男人已经三十多了,人老心老,自然不会再有我们这些年轻人的兴致。”
她低低吟了句旧诗助兴:“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碧棠深知她在暗嘲谁,又不敢得罪双方,只能装傻,指着自己脸蛋问:“殿下是在跟奴婢讲话?”
玉佑樘“嗯”着,眼尾若有若无扫过谢诩所处之处,却见这男人一副根本没听见自己话的模样,不光视线未从书页上离开半分,面色也是古井般止息。
遂,她也作罢,继续憋闷。
=……=
建康广陵两地相隔的并不远,车行了约莫一日,就顺利抵达目的地。
时已至夜,陶府门口依旧灯笼高亮,府内灯火通明,提前几日就到这处恭候太子大驾光临的陶少主,翘首盼了一整天,总算见到太子马车的影子了。
等车夫将马驱停,他赶忙迎上前去,立于最豪华的那辆马车前,舒展双臂,做好接应太子下车的准备。
车帘缓缓被掀开,陶炎摆上热忱万分的表情:“殿……”
“下”字还没说出口,车里率先跳下的是一个人高马大的,从来没见过的英俊男子。
他五官玉润端雅,神情却冷冷冰冰的。
他环顾四下,目光触到陶炎后,只虚虚扫了眼他那一副张开双臂呈拥抱状的真挚姿态,而后轻不可察的冷哼了声,回身,站定在原地。
陶炎讪讪收手:“……”
下一个从车内探出身的是太子殿下,但是陶炎也没有能够迎接讨好她的机会了:因为刚才那位身形颀长的男子正如坚不可摧的高山一般挡在他的跟前……
太子自帘后慢吞吞挪出,正欲跳下车的时候,他长臂一捞,一把将太子拦腰抱下,不等太子轻呼,他已稳稳地将她放回了地面。
一切动作不过眨眼之间。
众人装作视而不见,皆跟着太子殿下往府内走。
小雪已经停了,地面铺了薄薄一层,银沙一般,踩上去有细微轻响。
太子从方才被强行人抱下车后,就一直分外不悦地皱着眉,迈着大步朝前走。那名男子则慢条斯理跟在后面,没走几步,他小幅度朝前倾身,嗓音平平地提醒:“殿下,雪地滑,小心一些。”